密切關注江北戰區動向的不只有南京的西尾壽造,還有北京的岡村寧次。當四十九集團軍調到黃河南岸時,整個華北派遣軍司令部都緊張起來,岡村寧次與參謀部連續計議,認為江北戰區下一步進攻方向有很大可能是強渡黃河,從河南攻擊石家莊。
在江南戰區對安慶展開進攻后,岡村寧次再度召開參謀會議,斷定江北戰區肯定會出兵配合,安慶、合肥、甚至淮南都會成為支那將軍的攻擊目標,不過,因此黃河北岸暫時不會發生大的戰事。
隨后岡村寧次接到西尾壽造的命令,加強戰備,隨時準備出擊河南,牽制江北戰區主力,配合華中皇軍擊破支那軍進攻。于是,岡村寧次下令讓谷壽夫做好出擊黃河南岸的準備。
谷壽夫退到黃河北岸后,黃河北岸部隊全部歸他指揮,部隊編成第二十六軍,下轄八個師團五個獨立混成旅團,總兵力高達十八萬。不過這支在華北戰場兵力最雄厚的部隊,卻被南西兩支隊夾得死死的。
黃河以南,江北戰區擺了三十一集團軍、四十九集團軍,第五集團軍,機械化第一集團軍,另外還有高樹勛的新編第八軍,GCD的陳G支隊,總兵力達五十萬之眾。
而在他的西邊,中條山區,衛立煌率領八個軍,三十萬兵力,虎視華北平原,隨時可能從中條山一瀉而下。
這兩支部隊將谷壽夫夾得緊緊的,讓谷壽夫絲毫動彈不得,為了完成華北派遣軍的任務,谷壽夫竭盡所能,搜羅三個師團準備強渡黃河,出擊黃河以南。
可谷壽夫沒想到,他的命令被準備作進攻主力的第五師團師團長中島康健給擋回來了,中島康健拒絕了調撥的命令,相反建議立刻將主力東調,陽谷,聊城,隨時準備支援徐州地區。
面對下屬的抗命,谷壽夫勃然大怒,可沒等他施壓,中島康健便直接向華北派遣軍司令部報告,要求東調兗州,以增強徐州地區的兵力。
岡村寧次緊急命令,將谷壽夫和中島康健招到北平華北派遣軍司令部,讓中島康健陳述理由,否則將以違抗軍令送他上軍事法庭。
對中島康健來說,面臨上軍事法庭的危險已經不是一次了,第二次津浦路會戰,他擅自出擊黃河以南,戰后被解除職務,直接關進南京軍人犯罪所;在蒙古戰場,他再次違反上司命令,率部超越攻擊,結果殲滅蘇蒙軍八萬人,戰后不但沒功差點再次被送上軍事法庭。
華北派遣軍司令部都知道這個中島康健,他可是軍中下克上的典型,讓他的每個上司都頭痛不已,曾經有人向岡村寧次建議,干脆趁這個機會,將中島康健免職,遣送回國,或者調個閑職。可是岡村寧次思考半天后,決定還是給中島康健一個機會,讓他到派遣軍司令部陳述理由,然后再考慮對他的處罰。
面對類似審判似的會場布置,中島康健沒有絲毫怯場,也沒有絲毫猶豫,開口便直接指出岡村寧次在前期判斷中的錯誤。
“卑職認為,華北派遣軍在支那江北戰區的下一步作戰方向上的判斷是錯誤的。”中島康健此言一出,派遣軍司令部參加會議的參謀們頓時臉色大變,這不是指責岡村寧次,而是批評包括岡村寧次在內的所有華北司令部指揮官。他們齊齊望著坐在首位的岡村寧次,不過岡村寧次卻神色不動 “華北派遣軍司令部作出這個判斷的依據是,支那將軍在黃河以南集結了五十多萬兵力,其中包括支那最強大的四十九集團軍,第一支機械化集團軍第五集團軍,精銳的支那中央軍,三十一集團軍,而且還有,最近調來的支那機械化第一集團軍,這一切似乎都證明了,支那將軍下一個進攻目標就是黃河以北。”
中島康健似乎對憤怒的參謀們視而不見,依舊按照自己的思路侃侃而談:“可是華北派遣軍司令部卻忽視了,集結在商丘地區的支那軍,根據情報,支那將軍在商丘地區集結了四個集團軍,如果是為了防御徐州地區的皇軍,這里最多擺兩個集團軍就行了,為什么他要放四個?這不得不令人深思。”
軍隊配置對雙方來說都不是秘密,日本有大量間諜在重慶,在河南,中國方面更是對日軍的部署了如指掌,關鍵是對對手部署的研判。
江北戰區的部署已經被研讀過幾次,莊繼華在商丘布置了四個集團軍,不過這其中的第一集團軍和第二集團軍是新軍,鄂北會戰后才整編成軍,五十集團軍只能算半個,只有三十六集團軍算是強軍,所以岡村寧次研判的結果是這是個防御方向,支那將軍的目的是鍛煉新軍,主攻方向還是在河北。
可現在,中島康健提出不同看法:“第一集團軍可以算是新軍,不過請注意,集團軍司令藍運東是原四十九集團軍司令,是支那將軍的親信,如果這支部隊戰斗力很差的話,支那將軍不會讓他去。第二集團軍司令宋希濂,是原三十六集團軍司令,請注意,這里的四個集團軍,司令官全是黃埔將領,所以他們都應該算中央軍。”
“再看,商丘位于隴海鐵路,支那將軍要是選擇在這里發動進攻,物資和兵員可以迅速通過鐵路運輸,而且,支那將軍將二十二集團軍放在毫州,這個部署意味深長。毫州,順渦河南下,可以進攻蚌埠,切斷津浦線,為攻擊部隊提供南線掩護;也可以從渦陽西進,直取宿縣,從難免威脅徐州。”
“再看,我徐州駐軍和山東駐軍,徐州,只有一個第,60師團雖說是兩旅團部隊,可部隊實際是乙種師團,17師團剛剛參加了鄂北會戰,部隊損失極大,其中有三分一強是新兵,駐守宿縣的守備隊只有一千多人,僅有一個大隊兵力,閣下,如果是我,我就選擇徐州作為下階段攻擊方向。”
中島康健語氣雖然強硬,可眉宇間卻鎖著悲涼,戰爭打到現在,中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的優勢體現出來了,日本已經竭盡全力,國內兵源近于枯竭,可中國卻依然游刃有余。
岡村寧次沒有開口,參謀長大城戶三治也沒開口,這是個必須慎重的決定,華北派遣軍可以機動的兵力就那么多,配置到黃河北岸,就無法滿足徐州方向,所以只有準確判斷出敵人的主攻方向,才能最有效的配置兵力,最大程度打擊敵人。
參加會議的所有人都清楚,戰爭形勢已經轉變了,日本已經失去戰爭主動權,盟國全面掌握戰爭主動權。
敵強我弱,日本敗象已露。
“司令官,卑職建議,盡快放棄山西。”最后,中島康健又拋出驚天一擊。
中島康健并不知道他的老師石原莞爾已經在東京提出了,而且也被大本營憤怒否決。不過這里不是東京,這里的軍官們更接近戰場,前線的困頓,捉襟見肘,讓他們有切膚之痛。
一遍沉默中,立高之助開口了:“放棄山西之言就不要再提了,石原莞爾將軍已經在大本營和內閣聯席會議上被否決。”
立高之助并不知道莊繼華的下階段主攻方向,不過這個中島康健在幾年前便引起他的重視,他曾經想將這家伙弄走,調到南洋,或國內,好在沒等他采取行動,對蘇戰爭爆發,中島康健率領的第五師團進入蒙古作戰,暫時脫離他的影響范圍。
立高之助最近這段時間非常興奮,開羅宣言公開發表,宣言中罕見的明確表述了盟國對朝鮮的態度,“…..朝鮮人民所受之奴隸待遇,決定在相當時期,使朝鮮自由與獨立。”他幾乎將宣言中關于朝鮮的每個字都記下來,日本要戰敗了,朝鮮要獨立了,朝鮮要獨立了 二十年前,他選擇了這條道路,他賠上了他的一切,青春,愛情,親情,象頭孤獨的狼,在敵群中行走;象條隱秘的蛇,在黑暗中,無聲爬行;只為了心中那點微微的光。
憑直覺,立高之助認為中島康健的建議有道理,所以當中島康健開始講述后,他便立刻開始設法否決這個提議。不過,他也沒著急,提醒了中島之后,他也閉上嘴,不再開口。
中島康健聽說石原莞爾已經提出類似建議卻已經被否決,眼睛禁不住閉了下。岡村寧次目光閃爍,谷壽夫沉不住氣了,站起來大聲呵斥道:“中島這不是你拒絕服從命令的理由。”
“我承認,”中島康健沒有回避,相反直接答道:“不過,一旦按照司令官的命令執行后,再進行調整會非常困難,我不得不采取這種比較激烈的方式,請司令官原諒。”
說完之后,中島康健沖谷壽夫深深一躬,谷壽夫氣得滿臉通紅,剛要發作,岡村寧次揮手讓他坐下,他站起來走到地圖前,默默的看著地圖上標注的敵我狀態。
“你們認為中島少將的分析有沒有可能?”岡村寧次沒有回頭。
一聽岡村寧次的語氣,立高之助便知道要糟,他張張嘴又閉上,現在這個時候不是他站出來的時候,只需要將會議結果在最短時間內通知先生便行。
“立高君。”岡村寧次沒有等到大家開口,扭頭看全都盯著地圖,似乎沒聽見。岡村寧次一轉念便明白了。現在這些參謀大都是新提拔起來的,當年中島康健的驚艷表演讓他成為這批當時還是小軍官的年青軍官的偶像,現在要出來反對當年那個偶像,是非常困難的。于是他干脆點了立高之助的名,讓當年名冠全軍的華北雙子星出來對壘下。
“司令官,我認為中島少將的分析有一定道理,”立高之助斟酌著說:“不過,我認為,目前支那軍掌握了戰爭主動權,皇軍的兵力劣勢就顯得非常突出,中島少將認為,商丘在隴海線上,可以迅速得到增援,可鄭州何嘗不是在隴海線上,運輸迅速。還有,黃河以北,地勢平攤,利于大規模坦克作戰,支那將軍將兩個坦克集團軍放在這里,兵力密度同樣足夠。”
立高之助沒有明確反對中島康健,可他擺出來的事實卻件件反對這個建議。
中島康健想了想,堅決搖頭說:“支那戰略中有避實擊虛之說,與黃河北岸的皇軍相比,徐州地區的,皇軍兵力薄弱,攻擊徐州,可以達到出奇不意。”
“可如果將黃河北岸的部隊調到徐州地區,黃河北岸不一樣空虛了嗎?”參謀長大城也開口問道。
“是的,所以不能調空黃河北岸,只抽調第五師團到聊城,這里位置居中,另外,可以命令松井石根大將,立刻在兗州和曲阜集結不少于兩個師團的兵力,如此可隨時增援徐州地區。”
“如果這樣,山東皇軍主力就集中在泰山以南,”立高之助再度開口,他站起來走到地圖前:“沂蒙山區和膠東地區活動的支那GC軍勢必發起進攻,膠濟線和濟南的安全將受到威脅。”
“這些地區的守衛可以交給和平救,山東有和平救萬人,他們對付支那政府軍不行,但對付GC軍卻是可以的。”中島康健的思路很清晰。
岡村寧次目光一亮,在他上任之初,曾經召集和平救將領商議作戰,龐炳勛孫殿英等人就明確表示可以協助皇軍圍剿GC軍,但不愿與支那政府軍作戰,如果要強迫他們與政府軍作戰,他們不能保證部下的忠誠。
“這個建議很好,”岡村寧次點頭稱贊:“立刻起草命令,所有和平救調離前線,龐炳勛和孫殿英調到冀中,孫良誠、吳化文部調膠東,電令松井石根,膠東皇軍立刻集結,然后調到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