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血火抗戰第九章奔流第三節太行行(十一)
沒有人回答,所有人都沉默著,白臉干部臉漲得通紅,憤怒的沖過來攔在梅悠蘭身前:“我不管你是誰,這里是根據地,不是你們國民黨的天下。”
“你說錯了,我不是國民黨員,只是新聞記者,”梅悠蘭沒有絲毫畏懼,毫不客氣反駁道:“我要報道的是事實,不是你說的什么就是什么。”
“你,…。”白臉干部差點就暴跳如雷,要不是對方是周EN來副主席介紹來太行山的,要不是她不是黨內人士,早不客氣了,他重重的哼了聲,語氣中充滿警告:“我不管你是那人,不管你來自那里,有什么背景,這里是GCD的天下,容不得你來興風作浪。”
“興風作浪的恐怕不是我,”梅悠蘭冷笑下:“記者不興風作浪,只報道客觀事實,只報道風浪,是對是錯由讀者判斷。”
“你,你,…,放肆太放肆了”白臉干部有些詞窮,指著梅悠蘭的手指有些發抖。
見沖突加劇,紀登科連忙過來勸阻,將白臉干部拉到一邊:“這姑奶奶可不比其他,脾氣大,我聽老周說說,是個可以拿著手槍沖鬼子沖鋒的主,是匹烈馬。”
“梅記者,這里沒有國民黨員,都是GCD員,”從囚犯叢中傳出來個沉穩的聲音,梅悠蘭抬眼望過去,那人帶著副眼鏡,胡子拉碴,臉上有些污濁,雙臂反捆,盤腿坐在地上,見梅悠蘭看過來,那人又接著說:“這是我們黨內的事,與國民黨無關,與統一戰線也無關。”
梅悠蘭注意的看著他,感到有些面熟,想了想,試探著問:“我們好像在那見過,你是?”
“你忘了,當年在涪陵,你采訪過我,我是那的工作隊隊長。”那人平靜的說。
梅悠蘭想了想:“哦,你是,你是,池金明,西南開發隊涪陵工作隊隊長,減租減息時,我采訪過你。”
池金明露出絲淡淡的微笑,笑容中包含著無盡的苦澀,抗戰開始后,他在上海與組織取得聯系,組織讓他繼續留下,于是他便一直留在重慶,可沒多久,楚明突然離開去了武漢,然后就再也沒回來,不久他得到組織通知,停止一切活動,進入蟄伏期,三九年,組織再次通知他,撤出西南開發隊。
楚明的消失,他便有所警覺,感到自己可能暴露了,于是銷毀了所有有可能暴露身份的東西,可離開西南開發隊后,他才知道,原來他們早就在西南開發隊的監控下,沒有動他們,只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得到這個消息后,他心中暗暗震驚。
組織上將他們調回延安,在延安他們受到嚴格的審查,他們這幾年的活動一一向組織匯報,他的麻煩在于,當年介紹他入黨的介紹人已經犧牲,預備黨員的身份無法核實,雖然組織最終承認了他的身份,但在檔案里,卻留下筆尾巴。
從抗日軍政大學畢業后,他便要求到了太行山,沒有進入部隊,而是分到地方上,繼續從事地方工作,可這次整風運動一開始,他便成了目標,組織上要求他講清在北京、重慶期間的活動,而這些實際在延安時便完完整整的向組織報告了,可沒想到這次又翻出來了,可他的困難是根本說不清。
梅悠蘭現在完全想起來了,池金明是工作隊比較得力的干部,她采訪過他,可不知道為什么,莊繼華看過她的文章后,便把池金明的名字劃去,用工作隊長代替,當時她沒有細想,現在想來,那時候,莊繼華就已經知道池金明是GCD了。
“你真的是GCD?”梅悠蘭的目光變得復雜起來。
池金明的目光登時敏銳起來,他周圍的幾個囚犯也立刻意識到其中的問題,白臉干部的目光變得得意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GCD?”旁邊有個囚犯問道。
“當初我想采訪他,可被大哥勸阻了,說不宜宣傳。”梅悠蘭很老實:“看來大哥當初便知道他有問題。”
“既然他知道我是GCD,為什么沒抓我。”池金明心中的疑團很大,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梅悠蘭默默的想了想,試圖將前前后后的一些問題梳理清楚,想了好半天,最終不得不放棄。白臉干部這下得意了,他背著手走到池金明跟前:“池金明,這下你還抵賴什么,他們不抓你的原因只有一個,你已經判變了,是個可恥的叛徒。”
“西南開發隊沒有抓過GCD,”沒曾想,梅悠蘭突然插話,語氣非常干脆,也非常肯定,白臉干部側臉看著她,梅悠蘭解釋道:“西南開發是莊繼華在主持,他的政治態度是主張國共合作,所以西南開發隊從來不抓GCD,現在想來,池金明他們可能是有所活動,被察覺了,只不過沒有抓他們,不宣傳,畢竟兩黨當時還處在敵對狀態。”
梅悠蘭的猜測雖不中,差得也不遠,池金明他們是在與重大學生組織聯系時被察覺的,隨后便被秘密監視起來。
“其實莊隊長對你很賞識,你要不是GCD,他肯定非常高興。”梅悠蘭面對著白臉干部,話卻是對池金明說的:“其實他用的很多人都是你們GCD里出去的,比如現在江北戰區的副參謀長龔楚中間,作戰處長副處長何畏少將,原來都是GCD。”
梅悠蘭沒有看見,提到龔楚時,紀登科的臉色微變,別人不清楚,他是知道的,龔楚原來在江西時就是紅軍的高級將領,而那時他還只是個士兵。
“威脅不行,又開始收買了。”白臉干部似笑非笑的看著梅悠蘭,心里盤算回到分區該怎么向戴書記報告,決不能讓這個女人搞亂了太行山根據地的整風運動,最好是把她趕出太行山。
“他們不是國民黨嗎,國民黨員還用收買嗎?直接調動就行。”梅悠蘭反唇相譏,然后冷笑兩聲:“我大概知道這是怎么回事,算了,是我多管閑事,不過我倒想問問你,你殺自己人不虧心嗎?”
紀登科微微搖頭,他是久經黨內斗爭考驗,這是場什么運動,早就心知肚明,可沒人敢反對,更沒人敢抗拒。
“奇怪,你知道這是什么。”白臉干部輕蔑之色溢于言表。
“唉,我知道蔣先云是怎么死的,也知道彭分田是怎么死的,這不就是場肅反嗎,自己人殺自己人有意思嗎?說實話,我倒真佩服他們,明知是死,也不跑,也不改變信仰。唉,救國,治國,只要老百姓好,何必拘泥于黨派之見。”梅悠蘭的嘆息是由衷而發,白臉干部登時啞口無言。
被捕的囚犯們眼眶都紅了,好幾個差點眼淚就奪眶而出,有幾個實在熬不住,承認了特務身份的,可他們心里委屈呀,特別是想起受到牽連的同志朋友,就虧心了,忍不住流下了淚。
“梅記者,你錯了,”池金明卻開口反駁起梅悠蘭來:“國家強大,不代表民眾幸福,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康乾盛世,國家夠強大了吧,夠富裕了吧,可富的是什么人?是那些皇親國戚,是那些達官貴人,黎民照樣輾轉哀號,照樣吃不飽穿不暖,照樣居無片瓦;地主資本家照樣殘酷剝削,苛捐雜稅照樣多如牛毛;只有GCD,只有實現了社會主義,,才能有世界大同,才能國富民富,黎民百姓才能過上幸福生活。”
梅悠蘭凝視著他,這張臉真誠無偽,充滿信心,洋溢著堅定,是的,那是個多么美好的世界,沒有剝削,沒有階級,沒有剝削;工人農民當家作主,每個人都是國家的主人,每個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工作生活。
在心中輕輕嘆口氣,梅悠蘭沒有再說什么,轉身回到,池金明卻重重嘆口氣,又盤腿坐下,囚犯群中也幾乎同時發出聲嘆息。
短暫的交鋒,沒有人獲得完全的勝利,梅悠蘭顯然不認同池金明的觀點,囚犯們也沒有誰被她打動;不過池金明還是得到些許好處,白臉干部對他的態度明顯好轉。
這場爭論,也讓囚犯們少了很多休息時間,白臉干部只待了一會便下令出發,一隊人沿著梅悠蘭他們來的路離開了。
“梅記者,蔣先云我知道,”紀登科等他們走遠后,才漫不經心的走到梅悠蘭跟前問:“那個彭分田是誰?”
“也是你們GCD人,死在蘇俄,也是肅反。”梅悠蘭的目光始終盯著那隊囚犯的背影,她很不了解這些GCD人,這是為什么?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內部斗爭居然還如此激烈。
“我聽說,肅反,紅軍也殺了不少人,是這樣嗎?”
紀登科好像沒聽見,抬頭看看:“天色不早了,我們走吧,到總部還有很長一段路。”
梅悠蘭沒有追問,這些GCD人很奇怪,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訓練的,好像很懂保密,完全不像國民黨,三令五申還不斷有人泄密,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訓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