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時候的事?”蕭月生并未問小鳳是否解了牽機毒,對于小鳳的醫術,他自是知曉,牽機毒在別人眼中,可能神秘莫測,無法可解,但在小鳳手上,卻與尋常的毒無異。
“昨天傍晚。”小玉飛快回答,如水的目光籠罩著丈夫。
“唉——!馬蜂窩啊,馬蜂窩!”蕭月生略帶幾分苦笑的搖了搖頭,端起了雪瓷盞,輕啜了口香茗。
小玉見他這般表情,反而不再擔心,若事情真的很麻煩,自己丈夫的神情定是淡定自若,滿不在乎。
“你應該沒閑著吧?”苦笑了兩聲,蕭月生蓋上茶盞,抬似笑非笑的望向小玉。
小玉輕捋鬢旁垂下的一縷秀發,女人特有的溫柔嫵媚盡顯無遺,她笑了笑:“中毒之人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人稱攬月劍客宋伯彥,……據他說,下毒之人乃唐傲風,唐門二老之一。”
“攬月劍客宋伯彥……,唐門長老唐傲風……,呵呵,都不是寂寂無名之輩啊,有意思,有意思!”蕭月生放下雪瓷茶盞,撫了撫黑亮的八字胡,溫潤的臉龐泛起玩味的笑意。
明亮柔和的屋內,清香裊裊不絕,如絲如縷的鉆入鼻中,屋外青竹簌簌的響聲隱隱傳來,這個午后,說不出的寧靜安詳。
“唉——!也算是那位攬月劍客的命大,再晚來一天,怕是如今已到閻羅殿投胎了!”小玉螓首微搖,嘆息了一聲。
“那他現在離開了?”
“沒呢!……小鳳心軟,擔心他一離開,再次被唐門追殺他的人下毒,便讓他先在嘉興城躲躲!”小玉秀美絕倫的嬌顏露出苦笑不得之色,尚有些擔心的望著丈夫。
蕭月生風見到小玉的神色,即使未運讀心術的神通,也能猜得其中緣故,不由呵呵笑問:“莫不是這位攬月劍客人才出眾,是少女心中的白馬王子?”
“……嗯,他雖然比公子您差了許多,但比之常人,也算是有幾分相貌。”小玉抿嘴,嫣然一笑,輕點了點螓首。
對于自己的容貌,蕭月生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聽到小玉這般說,不由橫了她一眼,笑道:“不必幫為夫臉上貼金!”
小玉嬌軀微彎,背脊形成一道優美的弧度,咯咯笑了起來,半晌之后,笑道:“小鳳一直擔著心,怕公子你生氣呢!”
“為夫我是那般小氣之人么?!”蕭月生有些不滿的瞪了她一眼,換來的是小玉的抿嘴一笑,置而不答。
他對于尋常俗事,漫不經心,顯得心胸極為廣博,但一涉及到了他的女人,便變回了凡夫俗子,醋勁兒甚至更有過之,像小鳳那般,拋頭露面,與人肌膚相觸,作為丈夫的他能夠點頭允許,實是難得之極。
兩人自淡紫的蒲團上站起,邁步出了丹房,在青竹林間的小徑上緩緩漫步,迎著清風,聽著陣陣竹濤之音,渾身清爽通暢。
蕭月生青衫飄飄,一手負背,瞥了一眼身側裊裊娉娉的小玉,嘆息了一聲,說道:“唉——!……有備無患,就讓人多搜集些唐門的情報吧,……這些,小玉你應早已經吩咐下去了吧?”
“嗯,妾身已經吩咐下去了,估計今天便能收到唐門的詳細情報,……嘉興城也加強了警惕,只是下毒與武功不同,很難察覺,怕是作用不大。”小玉蓮步輕移,隨在丈夫身旁,款款而行,點頭答應。
“唉——!……最怕他們不直接找上門來,反而去找回春堂那些病人們的麻煩,故意砸小鳳的招牌。”蕭月生輕撥開斜到小徑上方的竹枝,長嘆了一聲。
“若真是這樣,確實挺討厭的!”小玉繼續點了點螓首,對于這一招陰損的棋,確實沒有什么有效的辦法。
“等等看吧,看看唐門究竟會如何做。”蕭月生笑著淡淡說道,仰頭望天,竹枝在天空中搖曳婆娑,風姿優美,宛如風情百轉的少女。
“要不,咱們先發制人?”小玉款款而行,裙裾飄飄,恍如仙子凌凡塵。
“不成!”蕭月生搖頭,撫了撫黑亮的八字胡,在清風中沉吟而道:“若咱們先發制人,麻煩會更多!……但凡被人追殺之人都會跑來回春堂,他們會認為,回春堂定會替他們收拾仇家!……況且,師出無名,也是行兵之忌!”
小玉點點頭,放開了心懷,如此想來,小小的一個唐門,對于觀瀾山莊來說,滅之如捏螞蟻,山莊出來之人,根本不懼毒物,只是觀瀾山莊一向秉持低調隱晦,不想引起世人的關注,若真的滅了唐門,于低調不合罷了。
“呵呵……,放心吧,唐門再怎么說,也是一個大門大派,不被逼急了,不會使出為天下所不恥的手段。”蕭月生見她沒什么動靜,不由回頭安慰,雖然他心下并不這般想。
攬月劍客宋伯彥本是嶺南人氏,家境中等,生活優渥,但他從小便是鄉間的神童,武學天賦極佳,后得深山之中無名老人的傳授,一身輕功絕頂,故有上天攬月之美稱。
他少年英俊,武功高強,踏入武林之后,受到贊譽無數,自是難免滋生一些傲氣,亦是無可厚非。
血氣方剛的他,最喜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以鏟平天下之平為己任。
這般行徑,碰到鐵板也是早晚之事。
一次,他正騎馬春風得意的趕路時,見到了一幕多人追殺一人的情景,正義之心頓時發作。
約有五人追在一人身后,五人騎在馬上,縱聲高罵,不斷發射著暗器,而前面被追之人的輕功極為高明,竟是奔跑如駿馬,絲毫不遜色,令同樣輕功絕高的宋伯彥也不禁贊嘆。
宋伯彥卻知道,此人的輕功縱是再高明,沒有深厚的內力支撐,在這般平原之地,想要逃過駿馬的追緝,無異于癡人說夢。
而看那人隱隱的踉蹌模樣,怕是已到極限,這樣下去,不被累死,也難逃身后的暗器。
值此危難關頭,宋伯彥大喝一聲,挺身而出,擋在那五騎面前,劍如垂簾瀑布,密不透風,將各種暗器悉數擋下,令前面之人越去越遠。
那五位騎士目眥欲裂,咬牙切齒,在一片痛罵聲中,才知曉,剛才他自己救下的,卻是武林中臭名昭彰的淫賊玉面狐。
宋伯彥雖感驚訝,卻并無悔意,畢竟人命關天,剛才的危急時刻,自己豈能理會那些?!先把人救下來總沒錯,即使救錯人了,再去將他殺了便是!
他這番滿不在乎的神態被對面五人看在眼中,頓時又是一通痛罵,將其歸為淫賊同伙,便要替天行道。
那玉面狐輕功高明,兼且心細如發,狡詐之極,以淫賊之名竟能橫行武林數年而無恙,也屬異數。
只是,這一次,他運交華蓋,竟無意中得罪了一位唐門的內支弟子,惹來了唐門弟子的千里追殺,一直自蜀中追殺至江南。
原本他極為小心,找到目標之后,皆要小心潛伏調查,看其有無雄厚的背景,有無厲害的親屬與朋友,然后再動手。
只是這一次,他實在沒想到,一個偏僻之地的鄉村美婦,竟是一位暗器高手。
他屢用屢靈的迷香,在這位唐門內支弟子的身上效果不佳,強撐著的她大叫一聲“淫賊”,便射出一支暗器。
一擊不中,遠遁千里,這是玉面狐的保命法門,中了暗器的他,什么也顧不得,馬上飛竄而逃。
唐門的暗器多是不淬毒,但身為毒藥與暗器并舉的門派,若無淬毒暗器,打死也沒人會信。遇到窮兇極惡之輩,或生死存亡之機,唐門弟子可以施展淬毒的暗器。
唐門有一個外人不知的秘密,他們暗器之上皆附著持有者的特殊氣味,一種特殊豢養的昆蟲可以在數十里外追尋到這般氣味。
玉面狐縱是輕功再高明,也難逃唐門弟子的追殺,他精通逃匿之道,也猜到定是身上有什么東西是線索,泄了行蹤,便將身上的東西完全埋到地下,洗了澡,換了衣服。
但那般氣味卻是已通過傷口滲透到他的體內,根本無法去除,終于還是在這里被追上。
也是他命不該絕,沒想到,半路里竟有人拔刀相助,讓他撿回了一條小命,自是顧不得別的,亡命逃竄,要躲到深山老林中,再不露頭。
被淫賊欺上門來,若不追而殺之,身為赫赫的唐門,顏面何存?!而阻礙之人,自是不必容情。
于是,這五人再不猶豫,下了馬,將攬月劍客宋伯彥圍起,刀劍齊揮,暗器隨之而上。
宋伯彥被譽為武林后起之秀,擁有攬月劍客之美名,絕非虛傳,這五位唐門的少年俊杰不是對手,終被他刺傷。
宋伯彥雖血氣方剛,卻并非魯莽之人,聽到是唐門之人,手下留了分寸,只傷未殺。
可惜,唐門可不是什么通情達理的門派,一向橫行于蜀川,已養成了唯我獨尊的脾氣,聽到攬月劍客之名,于是派出了門內的長老唐傲風,親自下手追殺宋伯彥,務必殺之以懾群雄。
下毒于無形,這對于唐門兩大長老之一的唐傲風來說,并不難。
宋伯彥中毒之后,尋醫無救,在幾位大夫口中,知道了自己所中的是天下間談之色變的牽機散,當世除了唐門,怕是只有嘉興城的素心仙子能解。
他別無選擇,只能拼死趕往嘉興城,中途受到唐門弟子追殺,數次險死還生。
好在他原本便離嘉興府不遠,到了嘉興府境內,在后面追殺他的唐門弟子不敢再明目張膽,投鼠忌器,不敢出手,才讓他逃到了嘉興城。
到了回春堂,一直強撐著的他終于陷入昏迷。
自黑暗中醒來之時,正是清晨,金色的陽光透過敞開的軒窗射進屋內,一張絕美無倫的面龐正沐浴在明媚的晨光中,宛如天仙。
從黑暗到光明,這一刻的震撼,直擊他的心靈,再也無法抹去。
回春堂中,這一陣子頗是冷清,過年不久,人人神清氣爽,紅光滿面,甚少生病。
一位青衫如花少女正端坐在回春堂柜臺后,纖纖素手捧著一本醫書,抬頭見到一位踏入堂內的英俊青年,嬌面的微笑頓斂,頗不客氣的嬌聲說道:“宋公子,怎么又來了——?!”
這位如花少女是觀瀾山莊門下的小梅,她身形豐滿,性子爽直天真,說話甚少拐彎。
“小梅姑娘,鳳夫人在嗎?”俊朗逼人的攬月劍客宋伯彥拱手,陪著笑臉問。
“不、在!”小梅白了他一眼,轉過頭去,繼續看書,她見過的俊男美女多了,宋伯彥的容貌在她眼中平常得很,絲毫沒有別的女子見他時的臉紅心跳。
堂內還有兩位須眉皆白的老醫生,正撫須而笑的望著他,微瞇著眼睛,看起來似在看他的笑話。
觀瀾山莊的習氣,不可避免的影響了回春堂,有好戲不看,才是傻瓜,即使是這兩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受其影響,也有一副童心。
“小梅姑娘,在下只是前來感謝鳳夫人的救命之恩。”宋伯彥仍舊陪著笑臉,有些訕訕的說道。
小梅雖然冷著玉臉,語氣不善,但她容貌嬌美,氣質天真開朗,實無法令人生厭。
她身為觀瀾山莊的門下,對于自家夫人自是維護異常,說來這位宋伯彥只是第二次來,但小梅一直在回春堂,閱人多矣,一看他望向自家鳳夫人的眼神,便知又是一個被夫人迷住之人,這樣的人,如過江之鯽,多了去了!
遇到這種人,最不能牽就,應該給他們當頭棒喝,讓他們知難而退,或讓他們自慚形穢,總之,不能放任下去,自己的夫人可是下凡的仙女,除了莊主,豈是這些人有資格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