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怕孫百威使的是緩兵之計,那幾位嘉興鐵捕馬上會趕回來,這股潛藏于心底的恐懼,令這二十幾人頓時決心立下,抽劍拔刀,緩緩提氣,邁步向前,要快點兒解決了他。
孫百威入鬢的劍眉一蹙,俊逸的面龐未顯憂色,身為神威堂堂主的他,在臨安城幫派大戰中,刀光劍影已領略不少,加之城府頗深,外人看不出其心情。
但此時的他卻憂慮重重,知道此戰一開,將是綿綿無絕的圍殺,怕是不死不休。
孫百威望向目光閃動著兇意的諸人,負手悄悄退了兩步,靠到墻下,免得自己四面受圍。
“孫堂主,莫要再徒勞的反抗,只要你交出葵花寶典,我等自是不會再打擾,何苦如此固執?!”人群之中,有一面目藹然的老者,紅潤的面龐露出憫然的神色,誠懇的勸道。
他手中的長劍如秋水,盈盈一泓,一看即知,定是一柄吹毛斷發的寶劍,握劍的手,卻是堅定的很,絲毫沒有悲憫之意。
“哈哈……,世事荒謬,一至如斯!”孫百威悲愴的大笑,嘶啞的聲音直上云霄,在整個臨安城的夜空上方盤旋。
笑聲之悲愴,令人聞之心酸,不由泛起同情,絲毫無法覺察出其表演色彩。
這一聲長笑,將其功力之深厚盡顯無遺,令緩緩圍上來的眾人腳步不由一緩。
他們心下難免忌憚,所謂困獸猶斗,最是慘烈,如此的高手,若真的狠心拼命,今晚這一眾人,能夠全身而退的,寥寥無幾。
他們雖然喜好冒險行事,看似沖動,卻并不傻,心驚之余,頓時明白,這個孫百威定是在求救,說不定,嘉興鐵捕聽到他的聲音,馬上便會轉回!
“上——啊——!”一聲粗壯的怒吼,將眾人的血性激發出來,刀劍齊動,頓時向他沖來。
“哈哈……好!好!”孫百威俊逸的面龐笑容不再,緊咬牙根,冷若冰霜,森然的殺氣不住的蒸騰,嘶聲長笑兩聲,恨恨冷笑道:“……既然你們苦苦相逼,莫怪在下辣手無情!”
話音乍落,身形閃動,如電如魅,在眾人圍上來之前,主動出擊,徑直鉆入了斜右面的人群,避免兩面受夾。
他身形迅捷如閃電飄忽如鬼魅,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劍光驀然一閃,伴隨著一聲慘叫,孫百威面前的一人捂著喉嚨緩緩倒了下去,慘叫聲在夜空中乍響即止。
眾人竟沒有看清他如何出的劍,在燈籠的搖曳的光芒下,鮮血飛濺,噴涌而出,像是一道噴泉綻放出美麗的紅色水花。
孫百威身形未停,噴涌的鮮血濺到周圍人的身上,卻無法落到他身上,其身法之快,更勝鮮血飛濺之速。
“啊——!”又是一聲慘叫響起,隨即戛然而止,擋在孫百威前方之人捂著脖子,雙目大張,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死死瞪著只留下一道背影的孫百威,無法發出聲音,疑惑、絕望、不甘的倒了下去,雖以手捂著喉嚨,卻無法捂住噴涌而出的鮮血。
劍光如電掣,又如雷霆天降,無從閃避,配之他飄忽迅捷如鬼魅的身法,手下竟是無一合之敵,耀眼的劍光每閃一下,便有一人非命,幾聲戛然而止的慘叫聲相繼響起,他所沖向的右方已是無人站立。
如此可畏可怖的劍法,他們前所未見,眨眼之間,五名武林高手業已捂著喉嚨,躺在地上不甘的抽搐,鮮血噴涌,在寂靜的夜晚竟隱隱聽得清汩汩的流淌聲。
琉璃燈籠隨風搖曳,飄忽的燈光更增幾分陰森。
孫百威靜靜立于眾人之右,眼前再無一人,方才緩緩轉回身來,俊逸的面龐雪白如紙,毫無血色,似是來自鬼域,他長劍輕輕一抖,劍光如霜,滴血不沾。
剩下的十幾位武林豪杰此時發覺,群攻對孫百威根本無用,在他如鬼似魅的身法之下,如雷轟電掣的劍法之下,他們空負一身高明的武功,竟是毫無還手之力!
他們感覺夜深風寒,朔風砭骨,渾身冷得厲害,不知不覺中,眾人擠到了一起,刀劍橫于胸前,小心翼翼的盯著垂劍于身側、負手而立、靜靜無語的孫百威。
孫百威此時心中亦是震撼異常,他神功大成以來,尚未有機會測試神功的威力,此次出手,比以前快了數倍,葵花神功運轉之下,別人的一舉一動仿佛緩如老嫗,自己盡可從容應對,這種生殺予奪的感覺,像是醇香的美酒,令人沉醉不可自拔。
“用暗器招呼!”擠在一起的人群中驀然有人喊道,聲音極大,似是嘶啞,隱隱帶著瘋狂。
“嗤——,嗤——,嗤——!……”眾人反應極快,頓時,暗器破空的風聲不住的響起,宛如漫天撲地的群蜂,將孫百威籠罩其中。
暗器已是他們最后的救身符,自是精妙盡出,毫不藏拙,其中不乏暗器高手,手法曼妙,暗器飛行詭異,令人防不勝防。
“嗡——!”一道令人聞之發顫的震顫聲響起,宛如寶劍發出的龍吟。
龍吟聲中,一朵雪亮的葵花驀然綻放于孫百威身前,光芒大放,周圍頓時亮如白晝,葵花神功全力催動,御劍之時,長劍如電,燦如炎日下的劍光。
耀眼的葵花盡數將飛來的暗器擊落或攪碎,劍光之下,眾人驚異的表情一覽無遺。
如此可怖的劍法,實超出他們的想象,雖然身為武林中人,生死置之度外,但面對如此威力的劍法,卻無意之中,恐懼已慢慢滋生,令他們不由自主的靠在一起,下意識的抵抗著越來越盛的恐懼。
暗器一撥接著一撥的射出,雖然徒勞無功,無法傷到孫百威,甚至無法沾到他的衣襟,但孫百威也未再向前,只是輕松揮著劍,將射來的暗器格開,有些漫不經心的意味。
人群中有人暗暗后悔,沒有將霹靂門的人請來,如有一枚雷震子在,便可脫身了!
“嗤!”的一聲響起,孫百威一劍之下,漫天飛起了灰色的粉末,他身法如電,趨退如神,一閃之下,已躲開了粉末的包圍。
孫百威目光變幻,精芒閃爍,盯著眾人,心下猶豫難決,淡淡的清流自胸前的觀瀾玉佩涌入腦海,令他興奮欲狂的思緒漸漸沉靜,從生殺予奪的狂熱中醒來。
眾人的暗器已經投完,無法再徒勞無功的擲出,緊了緊手中的刀與劍,小心戒備,以防孫百威突然發難。
沉吟了半晌,孫百威終于開口,目光如霜劍,緩緩掠過眾人的臉龐,冷冷哼道:“今日孫某不想大開殺戒,暫且饒你們一回,若有下次,絕不容情!……你們滾吧!”
眾人一愣,有些難以相信,手中的刀或劍不敢松懈,只是以難解的目光望向他。
孫百威不再理會他們,輕輕一縱,悠悠上升,越過神威堂高高的院墻,身影消失不見。
人群中有人緊了緊刀劍,想要將手上的兵器作為暗器,在背后偷襲他一下,只是這個念頭很快便已壓下,以孫百威的身法之快,怕是他能很輕松的躲過。
“吁——”長長的呼氣聲此起彼伏,隨即,他們都有些不好意思,深怕別人聽到了自己的吁氣,小瞧了自己。
周圍的氣息仿佛自寒冬進入了春季,冷冷的夜風也似乎吹面不寒,他們險死還生,心中百味陳雜,復雜莫名。
有五人將地上已死去的五人背上,隨著眾人一同往回走,臉上雖有悲容,卻沒有太過痛苦。
將軍難免陣上亡,身為武林中人,自是有隨時死于刀劍之下的覺悟,只能怨自己命運不濟,習藝不精。
“看來……,這葵花寶典果然神妙無雙啊!”有人低聲慨嘆,搖頭嘆息。
“寶典雖好,沒命得到,也是枉然,……還是算了吧!”蒼老的聲音響起,語氣中透著滄桑與看透世情。
“李老說的不錯!……咱們還是坐山觀虎斗,等等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說不定,有人能夠自他手中搶出寶典,咱們不需著急,最后花落誰家,為時過早!”有人接著說道,將老謀深算之言道出,惹得眾人紛紛點頭,附和紛蕓。
他們見識了孫百威的神威,沒有膽子再來湊熱鬧,在他如電似魅的身法下,快如閃電的劍法之下,性命只在須臾之間。
只是,孫百威也小瞧了葵花神功對武林中人的致命吸引力,再加之回去之人的大力渲染,更知道葵花寶典威力無倫。
回去之人,懷有私心,僅輕描淡寫的說,孫百威練得葵花寶典,武功高強,他們并不是對手,勸大家也不要招惹他。
但武林中人,往往有著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的執拗與不服,聽到孫百威的武功高強,不僅不擔心,反而心中更加興奮,這說明葵花寶典果然是一等一的秘笈,欲得之念更盛。
到了第二日,便有消息傳來,嘉興鐵捕果然已經離開了臨安城,正在返回嘉興府。
他們再也沒有了忌憚,神威堂周圍的人漸漸增多,目光虎視眈眈,似要隨時撲上來。
神威堂大廳,墻角的火盆熊熊燃燒,令廳內溫暖如春,但廳內的氣氛卻凝重如烏云。
孫百威臉沉似水,坐于主座上緩緩撫髯,靜思不語。
堂下坐著面容剛毅的副幫主程康南與清矍美髯的顧長老,兩人對面,則是青衫磊落的蕭華樓與溫婉嫻靜的孫初慧。
五人在討論著如何應對如今的局面,除了逍遙幫的幫主蕭華樓,其余四人皆是眉頭緊蹙,冥思苦想。
蕭華樓則是底氣十足,只是苦于山莊的規矩,不能對孫百威明說,只能在最后關頭支援他。
“唉——!……看來,只能使那一招了!”孫百威扶著寶椅,長嘆一聲,打破了廳內的沉寂,緩緩說道。
“哪一招?……幫主,還有什么辦法?”面容剛毅的程康南忙抬頭問,他雖是心性堅毅,但論及頭腦,卻是自知遠遠不及幫主與長老,更比不上小姐。
孫百威撫著頜下美髯,沉吟了良久,緩緩說道:“將秘笈公開!”
“公開……,什么?!……將秘笈公開?!”程康南失聲問道,堅毅的臉龐猶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自是知曉幫主得到了秘笈,從而武功突飛猛進,而且,孫百威也拿給他看,并且想要一塊習練,但練了之后,才知道,葵花寶典與他體質不合,不適于習練,他性子堅毅,行事果斷,斷然罷手,不再習練。
但對于葵花寶典的珍貴,他可是深有體會,自己的幫主武功精進數十倍,如此秘笈,竟要公開,也太過大公無私了。
“父親,不成!”孫初慧溫婉的聲音柔柔響起,彎彎的眉毛微微蹙起,纖纖食指按于溫潤嫩紅的櫻唇上,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
“就是,幫主,小姐的話準沒錯!”程康南忙點頭大聲附和。
他對于自家小姐的才智極具信心,凡事一旦孫初慧拿定主意,不管自己如何想,他總是鼎力支持小姐的決定,何況現在英雄所見略同呢。
孫初慧抿嘴淺笑了一下,偷看了身旁的心上人一眼,迎上父親望過來的目光,沉靜的娓娓而道:“女兒知道父親的意思,是想將秘笈公開,免得再有人前來爭搶,……但父親想過沒有,即使您把秘笈公開,別人會相信您公布的秘笈是真的嗎?”
孫百威俊逸的面龐再次陰沉了下來,劍眉緊蹙,顯然并未想到女兒所慮。
他只徘徊在是否將秘笈公布的決定上,并未想過,萬一真的公布出去,別人是否相信,因為太過注意前者,反而忽略了后者。
蕭華樓暗暗點頭,對于自己這位心上人的縝密大是滿意,也大是自豪,如此才貌雙全的女子,觀瀾山莊之外,甚是罕見,自己能夠遇到,實是天公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