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們見機行事吧!”蔣漠寒坐在舊木椅上,用力一拍膝蓋,又是重重一嘆,緩緩說道,圓圓的臉上帶著凝重之色。
其余四人卻并未如他那般憂心忡忡,縱使逍遙幫與神威堂再神通廣大,想發現蔣漠寒的秘窖,卻也難如登天。
再說,縱使發現了又如何?!憑他們五人的武功,即使收拾不了那些蝦兵蟹將,想要撤走,那還是游刃有余的。
帶著輕松的心情,抱著看他們耍什么伎倆的心思,他們眼睛直直盯著廳口,等待著神威堂諸人的大駕。
腳步聲由遠及近,橐橐響起,卻又輕如逸風,院子中鋪的是空心青磚,有放大腳步聲之效,也是蔣漠寒的警惕之心使然。
聽到橐橐的輕微腳步聲,本還是抱著輕松裕如心情的四人頓時變了臉色,彼此凝重惕然的對視了一眼,心下頓有些了解,為何蔣漠寒竟是那幅凝重的神情了。
他們能夠聽到,共有五人走了進來,其腳步聲,即使在空心青磚的放大下,仍是輕微如風,尤其走在最前者,若非他們精于聽風辨音,怕是根本無法覺察到此人的接近,腦海瞬間便涌出兩個字:高手!
在他們心中沉凝之時,“吱”的一聲凄叫,正廳的軒門被緩緩推開,隨著明媚陽光的射入,自光芒籠罩中緩緩踏進五人。
蔣漠寒微瞇著眼睛,望著自光芒中走出的五人,起身離座,向他們迎了過去。
“呵呵……,幾位英雄,不知蒞臨敝處有何見教?”蔣漠寒圓圓的臉龐恢復了笑容,拱著手,一團和氣的笑問,給人極易親近之感。
在不明他們來意之前,他自是要屈意應付,前面的五人,令他心生戒懼,更加小心翼翼,唯恐露出什么馬腳。
五人走在最前一人,一襲寶藍長衫,身形頎長瀟灑,面如冠玉,宛如濁世翩翩佳公子,目光淡淡的望著一臉笑容的蔣漠寒,卻也只是淡淡的望著他,并不說話,他正是逍遙幫的幫主蕭華樓。
“蔣老先生是吧?”蕭華樓身后走出一人,年紀輕輕,唇上的一層絨毛尚未變硬,卻一臉精明干練,拱手笑著回應蔣漠寒。
“正是老朽!”蔣漠寒忙不迭回答,恰如其分的表達了平靜下強抑的惶恐,與平常百姓一絲無差,這等表演功力,絕非一般人能達。
蕭華樓淡淡的溫潤目光緩緩掠過廳內的諸人,冠玉般的面龐毫無表情,抬起右手,豎起前臂,隨之手腕一壓,手指一指蔣漠寒身后四人,嘴角微沉,輕輕說道:“拿下!”
他的聲音雖輕,但在身后四人耳中,卻不啻一聲響雷,一聽到這兩個字,馬上身形一閃,如一股旋風卷起,各自撲向一人,剛才那面帶笑容,與蔣漠寒打著哈哈的青年此時面色已變,仿佛換了一個人,毫不猶豫的撲向蔣漠寒身后的四人。
蕭華樓的這一手極為詭異反常,突兀之極,本來他們的架式,先是通報,然后方才進入,似是要先禮后兵。
如此一來,進來之后,應該先言語試探一番,最后談不攏,再交手。這是站在蔣漠寒身后四人的想法。
他們卻不知,蕭華樓承自觀瀾山莊,行事最不循常理,講求的是出奇制勝,以最小的付出取得最大的成果。
但即使如此,那四人卻并未束手就擒,他們皆是聲名赫赫的飛盜巨寇,經過無數的生死陣仗,當覺察到了蕭華樓他們的可怕時,便已無意識中提起了功力,純是下意識的自衛反應。
“你們這是……”蔣漠寒一怔,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呆呆的看著一臉淡然、無喜無怒的蕭華樓。
他臉上呆呆怔怔,腳下卻緩緩移動,內息緩緩運轉,蓄勢待發,圓圓的小眼睛轉了幾轉,隨時準備逃離,身后四人,都是不下于自己的高手,一旦纏住來人,自己便可逃脫,與其都折在這里,能逃便逃吧,此時不是講義氣的時機。
他已有明悟,這些人并不是神威堂的人,定是逍遙幫的人,神威堂并無這般好手。
蔣漠寒可是吃過逍遙幫的苦頭,有些聞風喪膽,心中有著莫大的陰影,見到逍遙幫,惹不起,還是逃之夭夭為上策。
蕭華樓只是淡淡的望著蔣漠寒,不言不語,也沒有什么動作,只是那么淡淡的看著他。
蔣漠寒卻毛骨悚然,寒氣自夾脊上升,直入后腦,感覺對面之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似是把自己看作一個死人一般,毫無生氣,而自己每欲踏出腳步,他的目光便微一轉動,所望之處,便是自己并經之所,經過數次,他便有些忌憚,不敢再動,欲逃不能。
怎么后面沒有了動靜?
他心中疑惑,輕側了下身軀,以余光望向身后,卻是心中一涼,不聲不響中,自己的幾位朋友俱已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一直淡然自若的蕭華樓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嘴角微翹,譏誚之意宛然,蔣漠寒乍一轉過頭來,見到那充滿嘲弄的目光,遍體冰涼,知道大勢已去,這次是兇多吉少了!
他畢竟是縱橫數十年的大盜,身處絕境,反而更增斗志,置之死地而后生,再無牽掛之下,生起無窮戰意,圓圓的小眼閃過兇厲之光,灼灼生寒,渾身登時緊繃如弓,隨即腳下一點,身影一閃。
他沒有向廳口沖,反而向后飄去,輕盈若羽,迅疾如電,倒有些翩若驚鴻的韻致,與他胖墩墩的體形大不相諧。
他疾馳的目標是廳內西面的那棵涂丹圓柱,朱漆圓柱之旁藏有機關,只要觸到柱上繪著的猛虎之目,下面的地道便會打開,那是他早已設下的逃生秘道。
眼見離逃生的暗道越來越近,蔣漠寒心中漸定,身在空中,轉過頭來望向蕭華樓,想得意的笑一笑。
轉頭之際,迎上的是一道淡淡的目光,毫無氣憤與惱怒之意,仍是那般無喜無怒的淡然,只有一絲隱隱的嘲弄。
見到這種目光,蔣漠寒窩火之極,恨不能返回去揍上一拳,但畢竟逃命事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將來定當百倍奉送!
這些只是眨眼間事,下一刻,他不再咬牙切齒,而是面帶微笑,得意洋洋,那圓圓白白的胖手乍要摸上朱柱上的虎目,生天在望!
他仿佛看到了一條陽光大道鋪在面前,恰在此時,身體一僵,疾涌的真氣頓如死水,一動不動,全身再也無法動彈一下,只能眼睜睜的、身不由已的摔了下去,“砰”的一聲,摔得極為結實。
蕭華樓邁步,負手緩緩踱至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唯有眼珠轉動的蔣漠寒前,低頭望著他,淡淡說道:“你的膽子倒不小!”
厚厚木板上,仰面朝天的蔣漠寒臉上肌肉無法動彈,想表達心中的憤怒之情,卻心有余而力不足,圓圓的小眼中,滿是不甘與忿憤,想張了張嘴,卻又說不出話來,便是舌頭也指揮不動了,口水不由自主的流出嘴角,滑過脖子,流入綢緞衣領中。
蕭華樓虛虛一指,他周身諸大穴已盡皆被封,其過程之快,令他仍是感到莫名其妙。
“找找看,人就在下面。”蕭華樓對侍立自己身旁的諸人擺了擺手,淡淡的吩咐,手指指向的位置,卻正是朱漆圓柱之下。
蔣漠寒的秘窖,既是藏匿之所,更是逃生之道,一舉兩得。
身后四人中相貌最是平常的年輕人向前一步,將身旁的木椅用力一推,緩緩滑向前,隨之又將挨著的舊木椅推向前,直滑到正北的方桌前。
見沒有陷井機關,他復又一揚手,“啪”的一聲,一只鋒利的鐵爪落到了朱漆圓柱上,鐵爪之后,有一只幾乎微不可見的細絲系著,被他抓在手中。
如此之后,他方緩緩移步,腳下輕盈如飄,似欲浮上半空。
步伐緩慢,平常之極的面龐上,雙目微闔,似閉非閉,似是在感受著腳下的動靜。
他身為逍遙幫暗部的一員,受過蕭華樓親身傳授,機關之術承自觀瀾山莊一脈,雖僅得授觀瀾山莊十之一二,卻也遠非武林中人可比。
他并未看到蔣漠寒撲出的方向,卻也僅在眨眼之間,便摸到了機關之樞,輕輕一按朱漆圓柱上的虎目。
“啪”的一響,靠近朱漆圓柱的地板上頓時露出一個方形洞口,隨即又“啪”的一聲合上,開合時間極短,若事先沒有準備,根本來不及鉆進去。
仰面朝天、一動不動、唯有口水四流的蔣漠寒心中冰冷,最后一絲僥幸也終于破滅,自己引以為豪的機關,竟然這般輕易的被找到,實在令他心灰若死。
“幫主,這里是個活道!”那容貌平常的青年又按了兩下朱漆圓柱上的怒睜虎目,看著地板上的洞口開了又關,便看破了究竟,轉身向蕭華樓稟報。
蕭華樓沉著臉,負手緩緩踱步,對于躺在地上的五人看也不看一眼,視若無物,來到了那塊活動的地板前,右手自背后伸出,輕輕往地下一按。
“嗤——!”
似是冰雪在火上融化的聲音,那仿佛正在說話的人嘴、開合不停的地板頓然消失無蹤,化成粉末,露出了四方的洞口。
洞口不大,僅能容下兩個人,看來蔣漠寒充分考慮到了自己的身材,他那圓滾的身形,怕是僅能通過。
洞口乍現,蕭華樓的身影一閃,便已消失在原處,眾侍衛欲動又止,他們皆是心思通透之人,知道幫主定是找到了孫大小姐,否則,一向從容自若的他斷不會這般心急。
蕭華樓縱身而下,渾身內氣流轉,目光似電,黝暗的通道與白晝無異,他飄然若羽,緩緩落到地面,一塵不驚。
落至地下,沿地道向前走四五步,便是一間方形石室,長寬約有十幾步,雖然不大,卻顯得頗為寬敞,當中一個石桌,然后墻角擺著一張木床,床上被褥齊全,皆是絲錦,頗為豪華。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食物與水堆放于墻角,顯得頗為空曠。
墻角的木床上,明黃的絲被下蓋著一位少女,仰天而臥,姣美的容顏一片恬靜,似在沉睡,正是神威堂的大小姐孫初慧。
蕭華樓雖是心中激動,極欲知道孫初慧的情況,卻并未直接撲上前,目光如電,小心的看了看周圍,鼓蕩周身內力,緩緩邁到了床前。
這里沒有什么陷井,他順利來至床前,伸手一探,按在絲衾下的皓腕上。
感覺到了她的脈相,蕭華樓登時心中大定,察其脈相,她并無異常,僅是血脈流動緩慢,穴道被封罷了。
將孫初慧身上蓋著的絲衾緩緩拉開,蕭華樓松了口氣,她的身上衣衫整齊,并未被人動過,令蕭華樓沸騰的殺機消減不少。
站在床前,看著孫初慧恬靜的姣美面龐,蕭華樓竟隱隱有虛脫之感,只覺身體仿佛濁了氣的皮球,松垮了下來。
孫初慧雖被蔣漠寒的獨門手法封穴,但在蕭華樓的手中,卻不值一提,將她扶坐而起,一手按于其胸前的膻中,另一手按于背后的命門,一前一后,內力洶涌而入,瞬間將周身經脈貫通。
等待在外面的四人見到幫主摟著孫初慧出現于面前,頓時眉開眼笑,拱手向幫主道喜。
孫初慧緊緊偎在蕭華樓身邊,一幅小鳥依人之態,姣美的臉龐帶著幾分羞澀。
她神采奕奕,絲毫沒有人們想象的憔悴之色,受到蕭華樓內力的滋潤,顧盼之間,明眸中精芒隱現,只是受到其柔弱的神色所掩,難以發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