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狠毒的出手,自是會惹起眾怒,但考慮到嘉興鐵捕的雷霆手段,這些豪氣干云的武林群雄們,卻皆噤若寒蟬,裝做未見。
嘉興鐵捕的霹靂手段已非一日,十多年前便已開始,已惹得武林眾怒,如今卻依舊如此,毫不收斂,其中自是經過一番立威、受攻、再次立威、再次受更猛烈的攻擊、再次打壓立威這種循環往復的過程。
武林中強者為尊,既然嘉興鐵捕們的武功高明,兼之有朝廷為其后盾,武林群豪鎩羽幾次之后,也就徒之奈何,默認了他們的強橫存在。
有李元陵在一旁的保護,神威堂的堂主孫百威日子陡然變得清閑了起來,頗讓他有些不太適應。
他的武功日益精進,對付群豪的圍攻并不那般困難,葵花寶典以快取勝,最不怕的便是圍攻。
江南總捕李元陵與身邊的嘉興鐵捕仿佛三座大山,橫亙在武林群雄面前,阻住了他們的希望。
白天,臨安城內行人如織,給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動武生事,御林軍可不是吃素的,即使有再高明的武功,在朝廷管制武器之下,也無濟于事,輕功再好,也禁不住百張弓弩齊射之威。
晚上便是武林人行事之機,但如今有了李元陵他們相護,卻再也無人敢直接找上神威堂,只能偷偷借機行事。
但孫百威卻不給他們機會,整日里呆在神威堂,精研葵花寶典,他越發體會到武功的重要。
武林群雄們無處下手之下,便開始尋找捷徑,使一些手段,為了葵花寶典,貪心熾熱之下,便有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這一日,孫百威之女孫初慧看天氣晴朗,輕風溫柔,是個踏青的好日子,便約了逍遙幫的幫主蕭華樓,要在城門外見面,結伴出游,去西湖上泛舟。
對于女兒與蕭華樓的兩情相悅,孫百威樂觀其成,蕭華樓無論相貌武功與品性,在他所遇到的人當中,除了觀瀾山莊的蕭莊主,可謂是冠絕眾生,相比之下,自己的女兒反而有些遜色了,能得他為東床佳婿,可是求之不得。
太陽升上半空,夜晚的寒氣散盡,蕭華樓在臨安城的涌金門前等孫初慧。
他面如冠玉,肌膚之下,溫潤的光澤隱隱流轉,一身寶藍長袍,負手而立,宛如玉樹臨風而立,說不盡的瀟灑與儒雅,令經過城門的諸人注目不已,尤其是那些或羞澀或大膽的少女們,更是頻頻注視,情不自禁的投來脈脈的眼波。
一老一少,皆著絲袍的兩人隔著他十幾步遠,隨意的蹲在路旁的賣小飾物的攤子上聊天,兩人聊得頗為起勁,目光轉動之余,偶爾往蕭華樓這邊瞥上一眼,似是也為他的風采所詫異與好奇。
這一老一少兩人,雖然看不出帶著兵器,卻是蕭華樓的護衛,此時在外人的眼中,仿佛與蕭華樓毫不相干,他們二人是明衛,而周圍仍有兩人隱于人流當中,更是看不出異樣,是暗衛。
他雖然武功高深莫測,但身為一幫之主,卻不能只身一人,沒有使的人,也太不方便,更加重要的是,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深淺,受觀瀾山莊所深植之觀念,永遠不能讓別人摸清自己的底細,否則,便失去了最大的震懾力量。
蕭華樓對周圍走過的青春女子們視而不見,不停的看著天色,在他的估計中,此時孫初慧早就應該過來了,怎么還沒有出現?
他又看了看天色,太陽快要升至中天,馬上便要到晌午了,若是她想來,早就來了。
沖著正在賣小飾物攤旁聊天的兩名護衛招了招手,那名青年護衛起身來到了蕭華樓身前。
“去看看,怎么孫小姐還未到?!”蕭華樓冠玉般的臉上神色不變,輕聲吩咐,目光游移,觀察著四周,他的感覺敏銳,已嗅到空氣中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那鼻如懸膽、口方眼正、英姿隱隱的青年微一頜首,僅是點了點頭,轉身離開,至于怎么做,他自有自己的方式,蕭華樓不會去管。
盞茶的功夫,那名年輕護衛自人流中忽然鉆出,急步朝蕭華樓走來,英氣勃勃的臉上神色微帶凝重。
蕭華樓遠遠看到他的神色,便心下一沉,頓生不祥之感,顧不得掩飾兩人的關系,急走幾步,迎上前去。
“幫主,孫小姐不見了!”甫一迎上蕭華樓,那年輕護衛看了周圍一眼,便沉聲說道,眉頭緊緊蹙著。
蕭華樓目光一凝,陡然變成實質,雙目射出的銀光仿佛兩道利刃,直刺那年輕護衛的雙目。
周圍嘈雜的聲音仿佛漸漸遠去,世界一片寧靜,只能聽到自己的心砰砰跳個不停。
“孫小姐巳時一刻離開神威堂,由幫內兩名高手護送,便再也沒有了消息。”年輕英挺的護衛忙道。
“孫堂主呢?……他已經派人查了嗎?”蕭華樓宛如實質般的目光緩緩平和,變得澄明,語氣輕淡,似是漠不關心。
年輕的護衛卻知道,幫主這是動了真怒了,他的怒火越盛,語氣便越淡漠輕和,尤如一股輕風拂過,帶著料峭的寒意。
“是,孫堂主見到屬下,便派人出去查探了。”他恭聲回答。
“你去傳令,暗部守住十三座城門!”蕭華樓將手指上的白玉扳指摘下,遞到年輕護衛手中。
逍遙幫分為四堂四部,四堂統轄幫眾,四部統率幫中精銳之士,暗部乃是負責消息情報,影部護衛,刺部刺殺,盾部飛哨、狙擊,這四部皆是堂中精銳,由堂主蕭華樓親自訓練與掌控,直接聽命于他,非是隨身扳指,幫中其余之人,無法指揮得動。
那年輕護衛躬身雙手接過白玉扳指,小心翼翼,唯恐失手掉落,然后拱手轉身,跨步而去,似是平常走路,卻每一步皆邁出近丈,似緩實疾,投入涌涌的人群之中,轉眼不見。
看到他的身影消失,蕭華樓舉步轉向,向著神威堂走去,身下站立之處,兩只腳印宛然在目,深陷地下約有六七寸,若是有武林中人在此,定會大感駭然,為其功力所震怖。
神威堂中,孫百威穩穩坐于虎皮大椅上,俊雅的面龐沉凝似水,雖帶著從容,卻難掩眉宇間的焦慮之色。
臺階之下,須眉皆白的趙副堂主緩緩的撫著頜下銀須,似是皺眉苦思,面容剛毅的程康南程副堂主,則是在緊攥著雙拳,雙目灼灼,狀極憤怒,在堂下椅子前走來走去,不停的踱步,步子時緩時疾,不時停下唉聲長嘆,然后接著走,很惹人煩。
孫初慧之于孫百威,可謂是心頭肉,比掌上明珠更加珍貴幾倍,他的妻子難產而亡,他們父女二人相依為命,若是沒有了女兒,孫百威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活下去,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堂主,蕭幫主到!”一名下屬輕手輕腳的掀簾進來,向怔怔坐于堂上的孫百威稟報。
“……哦,快請!”孫百威回過神來,忙伸手延請。
他話音乍落,門簾又動,蕭華樓瀟灑的身影驀然閃現于三人面前,冠玉般的面龐頗為沉靜。
“孫伯父!”蕭華樓拱手坐揖。
“華樓快過來坐下!”孫百威俊逸的臉龐露出一絲笑容,走下虎皮大椅,招手請他過去,語氣隱隱中透著親近。
“伯父已經派人出去了?”蕭華樓沒有心思客氣,依言走到了趙程兩位副堂主身前,對兩人頜首為禮,接著被孫百威拉著坐了下來。
“人我已經派出去了,不過……,唉——!”孫百威坐在蕭華樓身旁,俊逸的臉上帶著沉重,并未抱太大的希望。
“老夫估計,是那些武林人干的,他們對堂主無可奈何,便出手抓了小姐,逼堂主拿葵花寶典交換!”趙副堂主撫了撫銀白的胡須,白眉緊皺,緩緩說道。
“若真是那樣,倒可以放心了。”孫百威長嘆了一聲,葵花寶典雖然珍貴,卻無法與自己的女兒相比,再說,葵花寶典的修煉兇險之極,自己若非有蕭莊主所贈的玉佩,怕是也已經走火入魔而死了。
蕭華樓接過仆人遞上來的雪白瓷盞,提起盞蓋,在裊裊清氣中搖了搖頭,輕哼了一聲:“他們要找死,也怪不得蕭某了!”
森森的殺氣自他瀟灑的抬盞啜茶動作中涌出,大堂之內,剎那竟有幾分寒意。
其實即使是孫百威真的肯拿葵花寶典換自己的女兒,那些人也未必肯放過她,殺人滅口還是要的,否則,他們即使得到葵花寶典,也無法自群雄眈眈虎視中保住。
“伯父,請拿一件初慧的貼身之物,容小子占上一卦。”蕭華樓緩緩放下茶盞,將此次前來的目的說出。
堂內陪著喝茶的三人不由一呆,怔怔的望向他。
“小子藝粗學淺,怕是算不出初慧的具體位置,大致的方向,倒還可以算得出。”蕭華樓淡淡笑了笑,對他們詫異的目光視而不見,心中也頗理解他們的心情。
占卜算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那些在街口擺張桌子,掛兩張布條,寫上鐵口神算的,只是人們拿來解悶之用,信不信全看自己的心情,真正的算卦,多是去香火鼎盛的寺院或道觀中求簽,然后讓得道高僧或道長解簽,只要心誠,便會靈驗。
這門天人交感之術,蕭月生倒未藏私,傳給了小月,由小月在萬華館擇心性合適之人傳之,而蕭華樓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他的功力畢竟無法與蕭月生相比,全力以赴之下,也只能感應到大體的方向,準確的位置,自然還力有未逮。
孫百威很快醒過神來,忙派人去讓專門伺候孫初慧的丫環拿一支金釵過來。
有了孫初慧佩戴的金釵,便可感受到她的氣息,蕭華樓兩手夾著金釵,貼于眉心,微闔雙目,周身功力全面運轉,以獨特奇異的心法驅動,緩緩變化,最后,漸漸同化成了天地間的元氣,緩緩與外界連成一體,不分內外。
堂內其余三人只覺得蕭華樓的呼吸與心跳越來越輕,最后仿佛不存在了一般。
這種境界,只是憑著一種玄奧的心法制造而成,并不能持久,由其功力深厚程度決定,他所能維持的時間,只是眨兩下眼睛而已。
但這卻已足夠了,冥冥之中,他腦海中倏然閃過孫初慧的影子,雖是驚鴻一瞥,卻知道她衣衫整齊,人卻昏迷不醒。
“西北,涌金門方向。”蕭華樓緩緩睜開雙目,聲音虛弱,目光黯淡,仿佛大病初愈,虛弱之極。
“不要緊吧,華樓?”孫百威關切的問道,轉眼之間,他由神氣內斂,瑩光隱隱變成這般虛弱,不問而知,他占卜所耗極巨,怕是他不堪重負,強行而為,他心中頗為感動。
“小子無妨,……伯父還是快些派人,沿西北方向,挨家挨戶的搜尋要緊!”蕭華樓盡力平定呼吸,令聲音變得平穩一些。
“好吧!”孫百威答應,轉身朝外面大喊了一聲:“來人!”
兩名渾身彪悍之氣溢于身外的侍衛隨即鉆了進來,站到了堂下,垂手恭命。
“除了留守之人,其余人全部收拾一下,準備出去辦事!”孫百威沉聲吩咐。
兩人拱手稱是,退了出去。
“趙老,康南,煩請二位大駕了。”孫百威面色歉然的望著兩人,請他們率領幫眾。
“堂主放心!”兩人鄭重的起身,向神色委靡的蕭華樓一拱手,也退了出去。
蕭華樓也起身告辭,他要回逍遙幫,親自調動人馬,準備動用刺部,他殺氣盈盈,不可遏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