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大雪紛紛。
一夜之間,天地變了顏色,盈尺厚雪將萬物都壓在身下。
距離蒙古退兵已有一個月,蕭月生住在郭府,已有思家之念。
“砰砰”敲門聲響起。
“進來。”蕭月生盤膝坐在榻上,睜開了雙眼,雙目中金光乍顯即逝,回復深邃幽清,古井無波。
門被緩緩推開,門口俏生生的站著個絕美的少女,一身月白的夾襖襦裙,將如玉的面龐襯得皎白無瑕,不沾一絲俗氣,恍如月宮仙子,正是小玉。
她將放在腳下熱氣騰騰的一盆水端了進來,“公子,洗臉吧。”
蕭月生將掐著子午訣的雙手松開,雙臂自兩旁撐上,又自中宮順下,做收氣式。
“小月呢?”他坐在榻沿,任由小玉蹲在地下給他穿靴子,沒見到小月歡快的影子,便順口一問。
小玉站起身,給他整理衣服,理順衣襟袖口,細心的撫平他腰間衣上的褶皺,口中笑道:“一大早郭二小姐就跑過來,拉著我們去堆雪人,我不太喜歡,就讓小月去了。”
“你呀……”蕭月生笑著搖了搖頭,大手不老實的摸上了她飽滿的胸。
“公子——”小玉雪白如玉的臉騰的就升起了紅云,聲音帶著幾分嗔意,身子微微顫抖。
蕭月生淺嘗輒止,輕輕揉了兩下,就放開了手。
小玉卻如同被抽去了力氣,身體發軟,靠在他身上,嬌喘聲急促而粗重,紅暈自杏腮蔓延至柔美的頸部,直到衣領處。
這個小玉,實在是敏感得厲害,他心下感嘆。
小玉她們四個,既是他的妾室,又是他的婢女,這也是當時南宋社會極為普遍的現象。
對小玉,他是極喜愛的,端莊秀麗中帶著嫵媚,性格賢淑,很有做姐姐的氣度,像眼前這次,讓小月去玩,自己卻留下侍候自己,沒有一句怨言,就殊為難得。
“小月這個丫頭,你也別太寵著!”他將她扶住,笑著囑咐。
“嗯。”她低著頭,不敢看他,羞澀不堪。
蕭月生看她垂頭看地,手腳都不知放到何處的模樣,感覺她是說不出的可愛,便想將她摟在懷里,好好憐愛一番,但知道她面皮薄,也就不為已甚。
洗漱完畢,待小玉收拾好,兩人便向后花園的練武場行去。
“唉,也不知家里那邊下沒下雪。”蕭月生沿著已經清掃過的青石板路踱步而行。
“怕是下不了雪,……這么多年,那邊還沒下過幾場雪呢!……雪真美啊——”小玉跟在他身后,看著銀妝素裹的世界,興奮不已。
他點點頭,嘉興位于南部,氣候溫暖,即使是冬季,也并不寒冷,下雪反而是難得之貴。
等兩人來到了后花園,那里已經很是熱鬧。
練武場地已經清掃出來,郭靖夫婦,郭芙三姐弟及小月都在。
郭靖夫婦與郭芙正在練功,而郭襄郭破虜與小月卻正在旁邊花叢里堆雪人,郭襄與小月兩人嘰嘰咕咕討論怎樣堆,而破虜則負責搬雪,將周圍的雪搬到她倆跟前,忙得不亦樂乎。
郭靖一直將勤能補拙當做準則,奉行無違,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無論刮風下雨,從未間斷,雷雨天不宜修習內功,他便以外功代之,絕不停輟。
黃蓉本沒有這般恒心,但受丈夫影響,陪著他,也形成了每日必練的習慣。
待他與小玉走進后花園時,兩人剛開始對練,黃蓉揮著一根青竹棒,吃力的應付郭靖的雙掌。
郭靖的武功,極為博雜,江南七怪的武功,全真派武功,他皆精通,降龍十八掌,更是爐火純青,一雙鐵掌,當真是所向披靡,難有敵手。
而黃蓉也是家學淵源,桃花島武功本是絕頂品級,更學得神妙無雙的打狗棒法,雖限于女人體質,無法與如日中天的郭靖相比,卻也并非毫無招架之力。打狗棒法最擅以巧破力,再加上她機變無雙,兩者相得益彰,威力倍增,竟能在郭靖的降龍十八掌下支撐不倒,令蕭月生大嘆果然然不虛傳。
郭芙身穿青緞武士服,腰間一束,將她的胸部凸顯得直發飽滿挺拔,腳下踏著鹿皮蠻靴,提著根青竹棒,芙蓉一般的玉面一臉冰霜,在旁凝神觀戰,秋水般的雙眸緊盯著兩人,細細思索其中細微精妙之處。其專注蹙眉的模樣,說不出的嬌媚動人,蕭月生忽然發覺自己的目光像鐵屑遇磁石一般難以從她身上挪開。
郭芙性格沒變以前,飛揚浮躁,而郭靖又不會教徒弟,故雖她家學淵源,卻眼高手低,武功不高。
但自從性格大變后,將一腔心思都寄托在了武功上,相思之苦,會令人痛不欲生,為了不讓自己亂想,便瘋狂的練功,帶有幾分自殘的態勢,經過黃蓉的悉心教導,現在的郭芙,武功雖比不上其母,相差亦是有限。
“芙兒!”黃蓉有些吃力,招式漸漸散亂,忙招呼郭芙。
“爹爹,我來了!”她看到母親有些吃力,心下早已躍躍欲試,聽到母親招呼,忙緊了緊竹棒,踏入戰圈。
“好!”她手拿竹棒,使出的卻是劍法,凌厲的一刺,神氣完足,隱隱有宗師風范,令郭靖心懷大慰,贊嘆一聲。
打狗棒法,代代丐幫幫主親傳,不能外傳,郭芙自然無法習得,但黃蓉是何等聰明,結合打狗棒心法,與桃花島武學相融,在黃藥師與郭靖的幫助下,創下了一門新的棒法,稱之碧落棒法。
此棒法端得是精妙絕倫,威力宏大,比起打狗棒法,更勝幾分,招式中劍棒相雜,變化無方,實是集東邪北丐之大成。
有了郭芙的加入,黃蓉壓力大減,郭靖再也不能如開始般揮灑自如,郭芙棒法凌厲,專攻其必救,更兼與黃蓉默契十足,令他生出手忙腳亂之感。
蕭月生心下大是驚異,有些難以置信,郭芙,郭大小姐,武功竟能達到如此程度,記得當初的她,可是三腳貓的身手。其進步之大,用云泥之別方可形容之。
雖然與小玉小月她們相比,她還差得多,但這并不能相比。小玉小月她們,能有如此高絕的武功,全是他的原因,以雙修之法提高她們的修為,易筋洗髓,再灌以強大無匹的內力,讓她們很快就成了絕頂的高手,比當初孫子明還要來得輕松。有了絕頂的內力,再學起招式來,便有水到渠成之感,容易得多。
但如蕭月生這般能化天地之力為已力之人,當世絕無僅有,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一般武林中人,能拜得明師,再憑自己的苦練,天資好一些的,武功自然提高甚速,很快能揚名立萬,得償所愿。
可武林中,又有幾個明師?而這些明師,又大多擇徒甚嚴,資質不佳者,難入其法眼,大多數人,只能拜入一般的門派,通過苦練,以期有自保之力,再進一步,能在同儕中展露頭腳,則是阿彌陀佛,佛祖保佑了。
像郭芙這般,名家子弟,家學淵源,已經算得上是天之驕子,只要努力一些,遠超同儕,等閑之事爾。
郭芙資質平常,沒有繼承母親的絕頂聰明,但比起父親來,還是要強上不少,郭靖懂得的武功,她盡學得,郭靖不懂的,她也學會,她練功的勁頭,比起郭靖,更是強上幾倍,所以如今武功如此之高,也是情理之中。
“小玉,你來看看,他們的武功如何?”他拉住了想要跑到小月那里的小玉。
“嗯,招式很精妙!……但速度不夠快!”小玉止住了腳步,仔細看了看,平靜的道出自己的觀點。
“嗯,那你去玩吧,瞧那邊,小月正招手呢!待會兒,你也不必跟著我,玩夠了就自己回去。”他點了點頭,隨口放小玉離開。
小玉答應一聲,興奮的跑著向那邊去了。
蕭月生輕笑,不管她是如何的舉止端莊,也畢竟是個小丫頭,難免有強烈的玩心,先前能強行克制,堅持伺候自己,更是難能可貴。
他心里又暗自思量武功的本質。
內力的強弱,最主要的表現方式是兩點,一是力量,二是速度。
內力強,則力量與速度水漲船高,招式的威力自然越大,精妙的招式雖可彌補其差距,但在絕對的力量差距面前,這些都沒用。像黃蓉郭芙,她們的招式再精妙,在他的眼中,卻慢如蝸牛,走不過一招。
但內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招式的精妙程度,卻有決定性的作用,所以招式的作用絕不能輕估。
而他在教習她們武功時,便有輕視招式的傾向,想到這里,心里凜然一驚,自己的心態有些失衡了,過于依賴力量,實在不是什么好事。
過度依賴力量,長期以往,難免會形成極端的想法,自己的思維能力便會逐漸退化,對于常人,可能沒有多大的影響,但自己一身力量太過強大,這種想法便很危險。如同把吹毛斷發的利劍,極易傷人。
邊走邊想,來到了正在劇斗的三人面前。
郭靖逐漸放開了手腳,掌掌力重千鈞,勁氣四溢,逼得兩人衣襟飄風,秀發揚起,她二人如同狂風中的樹葉,飄飄蕩蕩,卻總能迎風而上,手中青竹棒如同兩條青蛇,迅捷無比,向郭靖兩掌空隙處鉆,逼得雙掌變招迎擊。
蕭月生在旁看得喝彩不已,三人的招式精妙異常,難得一見,令他眼界大開。
驀得,場中郭芙的招式陡然變得散亂,不復開始吞吐如蛇的狠辣,如同走路時,忽然步伐不對,亂了節奏,怎么也跟不上。
郭靖壓力大減,氣勢如虹,掌掌如五丁開山,一掌重似一掌。
降龍十八掌乃極陽至剛之武學,掌掌皆有降龍伏虎之力,但最忌運行時內息不暢,憋悶無法發力,不傷人,便傷已,其反噬極為厲害。
黃蓉自然知曉其弱點,所以并不與其硬拼,避其鋒,搗其隙,運皰丁解牛之法,方能支撐下來。
本來兩人已經隱隱克制住郭靖的掌法,但郭芙這么一散亂,聯手之勢立刻瓦解,郭靖便如困于九地之下的蛟龍,一朝得勢,飛騰于九天,霸氣凌云。
降龍十八掌揮灑開來,內息流暢,發力之際,竟隱隱發出嘯聲,聲勢奪人,黃蓉二人感覺身體周圍的空氣忽然變得粘稠厚重,自己每動一步,比平時費力許多,而手中的青竹棒,再也無法捷如閃電,棒上如同負有重物,凝滯晦澀,本是沖著對手弱點而去,卻總是被其鐵掌候個正著,兩掌下來,棒上傳來的巨力使她雙手酸麻,竹棒即將脫手。
“停!”黃蓉輕喝一聲,跳出一步。
郭靖父女皆停了下來。
郭芙微微有些氣喘,高聳挺拔的胸部劇烈起伏,皎白的面龐兩陀紅暈如嬌艷的玫瑰,映得如一泓秋水的雙眸越發澄澈明亮。
蕭月生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兩眼,目光有些放肆,令郭芙紅云滿面,不敢看他,目光盯著不遠處正忙著堆雪人的四人看。
黃蓉氣息也有些粗重,光潔如玉的臉頰帶著淡淡的紅暈,如同少女一般,在她身上,真的是歲月無痕。
她看到正盯著自己女兒狠看的蕭月生,又掃了一眼正強裝著沒見到他的女兒,心下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的女兒為何忽然發揮失常。
郭靖也看到蕭月生失態的模樣,心下大喜,與黃蓉遞過的目光碰了一下,微微含笑。
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大女兒的心思,這些年的痛苦,他是看在眼中,痛在心里。
內心來講,三個孩子當中,他最疼的還是大女兒。
郭芙出生時,他還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見到自己與蓉兒的孩子,心中的喜悅,像要炸破胸膛一般。
每天他都要陪著妻子逗女兒玩一陣子。小時候的郭芙,嬌小可愛,如粉團兒一般,長大些,如冰雕玉琢,可愛得緊。他與黃蓉都把她成了心頭肉。
雖然他不善于表達,但心中的疼愛并不比黃蓉對女兒的差半分。
而后兩個兒女出生后,他的心思全放在了襄陽城上,再也沒有心思去照顧他們。內心的感情,自然沒有對大女兒的深厚。
他本是不善表達之人,情深情淺,也沒有什么兩樣。但生活在一起的兒女們,還是能有所察覺,但郭芙是大女兒,受爹爹器重,郭襄與破虜也沒什么疑議。
而這個自己深愛的大女兒卻深重相思之苦,令他這個父親看著傷心不已,數次張口,卻總被郭芙叉開,數次提起一些少年英豪,卻總被女兒冷淡以對,他也感覺無奈,這些少年英杰,比起蕭月生,確實是云泥之別,無怪女兒眼光太高。
可是,通過他的觀察,蕭大俠對自己的女兒好像沒有什么別的心思,其一舉一動,好像對自己這個美貌驚人的女兒視若無睹,令他沮喪無比,難不成要自己逼著他娶自己的女兒?
如今,看到蕭月生看女兒的目光,他內心忽然生出一些希望來,自然是喜悅滿懷。
雖然蕭大俠已經有了妻子,但現在的社會,三妻四妾實屬平常,能解女兒的相思折磨,也顧不得那么多了,總比讓她孤苦一生來得好。
蕭月生自然不知道郭靖夫婦的心思,看了郭芙幾眼,才省起自己有些失禮,忙收回目光,向他們躬身做揖。
他沒有夸郭靖武功高強,反而贊郭夫人棒法精妙,郭大小姐的武功更令他驚艷不已。
郭芙已經安定下了心思,理順了心情,強壓下自己的羞澀,跟他打招呼,但看到自己父母眼中的笑意,再也按不住心底的羞意,落荒而逃,去看郭襄與小玉小月她們堆雪人。
郭靖夫婦看著郭芙的身影,其目光中蘊含的慈愛,令蕭月生有些感動,這樣的眼神,他現在再也無法享受得到了,在那個世界,自己已經離世,想必這些年,自己的父母已經被時間治愈了傷口吧,但愿如此。
“蕭大俠,……”黃蓉開口。
“叫我觀瀾即可,大俠不敢當。”蕭月生忙道。
觀瀾是蕭月生自已取的字,當時乃南宋文風鼎盛,男子弱冠即冠以字,平輩以字相稱,長輩稱晚輩亦如是,帶有親近之意。
蕭月生已經糾正了多次,但郭靖夫婦總是以蕭大俠相稱,實因對他做下的驚天動地之事敬佩異常。
但今時不同往日,關系到女兒的終身大事,也顧不得別的。
“好吧,觀瀾,你看我這個大女兒如何?”黃蓉光潔如玉的臉上帶著幾分笑意,又含著幾絲急切。
沒想到她這般痛快就改口,與平常大為相異,而又提起了她的女兒,蕭月生心思一動,差點忍不住就要用觀心術。
好在強忍住,觀心術能不用則不用,否則形成依賴,必使智力退化,再說,什么事都洞悉無遺,活著也是無趣。
“郭大小姐?”他看了看正在與小玉談笑的郭芙,問道。
“如何,小女還堪入目吧?”
“郭大小姐貌美無雙,恍如天仙,令小子目眩神迷,慚愧慚愧!”他臉色微紅,為剛才的失神羞澀一下。
“觀瀾謬贊了,小女也只是資色尚可罷了,比起蕭夫人,還差得遠。”
郭靖不知自己妻子為何忽然叫蕭大俠的字,實在有些不敬,正想開口說,卻被機敏的黃蓉搶嘴,壓下了他的話,見到黃蓉的眼色,正是她貫常使花招的樣子,知道自己不夠機靈,便聽之任之了。
“哪里,哪里,……,內子容貌尚可,但比起郭大小姐,還是差一些。”
提起自己的妻子,他還真的有些思念,眼前仿佛見到完顏萍楚楚嬌弱的嬌軀,正輕聲曼語的跟他說著話,開解他心中的煩悶。郭芙如同一朵冷艷絕俗的梅花,完顏萍則如溫潤解語的海棠,實在是難分高下。
“如讓小女侍于觀瀾榻前,觀瀾是否稱意?”黃蓉仍是輕笑細語,說出的話卻如石破天驚,驚天霹靂。
就是早有此心的郭靖尚且被嚇了一跳,何況是毫無準備的蕭月生了。
雖說蕭月生對郭芙對自己的心意早已心知肚明,但他對時間的觀念已經很淡薄,雖有娶她為妻之念,心里也不甚急。
他甚至還有幾分故意遲緩的意愿,相戀的狀態,比之結婚,其中滋味還要迷人,所以他遲遲不表示什么。可苦了癡心的郭芙,被他若有若無,似遠似近弄得神魂顛倒,不知方向為何物。
沒有郭芙在,襄陽兵退后,他自然應該離開,返回觀瀾山莊,黃蓉一世聰明,自然洞悉其因,正是心中篤定了他對自己的女兒有意,再加上這一個月來,他天天與女兒在一起,兩人神情親密,頗有如膠似漆的味道,才敢這般直顏開口,逼他表態。
蕭月生看了郭靖一眼,他眼中滿是急切與期盼,又看了看微笑的黃蓉,肅容道:“固所愿爾,求之不得!”
輕風拂過,吹落樹上幾枝雪花。不遠處,郭芙的笑聲如同盤滾珠,順風送來。
黃蓉心口大松了一口氣,與歡喜的丈夫對視了一眼,目光流動中,交換著彼此的喜悅。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郭靖終于開口,聲音微微顫抖,心頭的大石終于放下,插在心中的一根長刺,也終于拔了出來,自己的女兒,終于能得償所愿,以慰相思了。
但這個時候,婚嫁過程中,媒人這個角色是必不可少的,需要媒人上門提親,他自己提親,是不合規矩的。這一點,他也懂得,并不是每個人都像自己的二弟夫婦一般,無父無母,想成親,就成親,倒也是自由。
“嗯,……”
他忽然不知道到底如何稱呼郭靖夫婦,仍叫郭大俠,顯得太過生分,叫岳父大人,操之過急,有輕浮之嫌,其中火候拿捏,實在太難。
“郭大俠,……我決定明日離開,盡快回到觀瀾山莊,派人前來提親,不知可否?”這聲郭大俠叫得實在勉強,說完后,他臉色略紅,微顯尷尬,不復平日的灑脫自如。
黃蓉在旁看得有趣,聽到他緊著嗓子說出的郭大俠三字,再也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郭靖遲鈍,不知道她笑什么,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她,正容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蕭月生機敏,自然知道這個未來的岳母大人是笑他,卻也惱怒不得,今時今日,世道不同了,自己已經矮了一輩。
黃蓉又是撲哧笑了一聲,看著丈夫莫名其妙的憨樣,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這個早晨,自己的丈夫就會說這幾個字,笨嘴拙舌的模樣,實在笑人。
這次蕭月生也有些不明白了,于是這兩個男人,愣愣得看著笑得前俯后仰的如花女子,遠處,濃眉大眼,衣亂帽歪的破虜,正被大姐揪著耳朵,挨著訓斥,其余三女,笑矜矜的看著笑話。這一幅花園初雪的畫面,說不出的動人,充滿著勃勃的生機。
這個消息,郭靖夫婦并沒有讓郭芙知曉,深怕萬一事情有變,那時希望化成失望,這十年來積郁的感情,一旦爆發,不知道會出什么事。思量再三,還是忍住,先不告訴她為好。到時經她一個驚喜,想想那時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黃蓉暗中頑皮的思量。她少女時調皮刁鉆,到中年仍帶著幾分。
第二天,天氣晴好,陽光明媚,冷冽的白雪氣息,若有若無,隨著輕風飄蕩。
郭靖一家子,一直將蕭月生主仆三人送到了襄陽城外。
蒙古兵退后,襄陽城人煙陡增,不復戰時冷冷清清的狀況,從郭府一路行來,街上巡邏的兵甲,路上的行人,見了郭靖夫婦,都是尊敬的行禮,恭敬成分。
郭靖為人不重身分,對別人一視同仁,不停的還禮,沒時間跟蕭月生說話。
蕭月生與郭靖夫婦走在前排,身后是郭芙三姐弟與小玉小月,再后面跟著兩個少年,是蕭月生與郭芙出去那晚在郭府當值暗哨的其中兩人,陸云與夏侯杰。走動時,兩人滿臉警惕,唯恐有人上前對郭靖夫婦不利,目光閃爍時,精光四溢,算得上是少年高手。可惜手中牽著的三匹健馬將他們的形象破壞無遺。
蕭月生暗中退了半步,不想接受眾人對郭靖夫婦的大禮。
郭芙面無表情,冷若冰霜,緊抿著飽滿的雙唇,明亮的雙眼盯著腳前的地面,讓本想說話的郭破虜不敢靠前。
倒是郭襄與小月手拉著手,低著頭,不停的嘀嘀咕咕,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看郭芙的樣子,蕭月生明白她并不知曉她父母的決定,想了想,也只能順著岳父岳母的決定,暫時不告訴她。
到了襄陽城門外,眾人止步。
依蕭月生平時的性子,他早就擺擺手飄然而去,奈何今時不同往日,不能太過無禮,而現在的身分又有些尷尬,說起話來束手束腳,說不出的別扭。
他硬著頭皮,與郭靖夫婦話別完畢。
走到郭芙面前,“芙兒,暫且告辭,相信很快我們自會相見。”
“蕭大哥……”郭芙顧不得他口中的稱呼太過親昵,只是癡癡的望著他,心口仿佛壓著一塊大石,難過得透不過氣來。
蕭月生看著她蒼白的面龐,心下憐意大起,極想就這樣將她帶走。
而此時郭芙的心中,也是恨不得能跟蕭大哥一起走,再也不分開,沒有他的日子,整個世界忽然沒有了色彩,想想都覺得可怕。
他強打精神,給她一個溫柔的笑容,抬頭看了看郭襄與郭破虜,對小玉小月道:“走罷!”
小玉小月離開郭襄身邊,對郭靖夫婦行禮,然后接過遞過來的韁繩,跟在蕭月生身后。
行云流水的上了馬,左手輕拉韁繩,三匹雄健的棕紅色高頭大馬身子回轉,面對郭靖眾人。
“告辭!”三人在馬上拱手作揖,然后一拉韁繩,兩腳輕磕馬腹,馬蹄翻飛攪起一團碎雪,踏著厚厚的積雪,向遠處奔馳而去,越行越快,漸行漸遠,終于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芙兒,回去吧。”黃蓉看著呆呆而立的女兒,輕聲道。郭靖已經帶著郭襄他們往回走。郭芙卻一句話不說,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
緊抿著雙唇,她癡癡盯著蕭月生遠去的方向,淚水猛得涌出,看著一臉慈愛的母親,再也忍不住心頭的苦楚,緊遮玉面,放聲而哭。
黃蓉憐惜的將她摟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的后背,輕聲罵道:“這個蕭月生,真是禍害,讓我的芙兒受這么多苦!”
“娘——……”處在熱戀期的女人,對自己愛人的名字最為敏感,聽到自己的母親這般說,覺得她有些強詞奪理。
“好了好了,我不說他的壞話了!”黃蓉一看女兒的模樣,知道適可而止,卻忍不住感嘆一聲:“這女人吶,一旦喜歡上了別人,就再沒有自己了!真是癡兒!”
哭出來后,心口壓著的大石好像輕了許多,好在周圍沒有什么人經過,只有城門口一小隊兵士正檢查排隊進城的行人,顧不得注意這邊。
“你們很快就會再見的,來,我們回去罷。”黃蓉拉著女兒的手,想想很快就要把女兒嫁給別人,心中忽然生出濃濃的不舍。
郭芙的心被遠去的蕭月生給帶走了,無心聽自己的母親說些什么,回頭又望了一眼已經沒有人煙的雪地,一步步跟自己的母親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