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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八章 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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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塞外,進入八月。就已經能感覺到秋意濃濃。

  所謂的行圍,更像是一場練兵。十來萬八旗兵丁,簇擁著圣駕,從熱河起行,一路往北,前往木蘭圍場。

  因所在地是木蘭,多在七、八月份舉行,所以又稱“木蘭秋彌”。

  這種十來萬大軍齊動的壯觀場面,曹颙已經見過數次,并不覺得稀奇,心里反而很市儈地算著這一次“秋彌”的費用是多少。

  不說旁的,但說皇帝賞賜參加行圍的八旗兵丁與來朝的蒙古王公銀錢,一次行圍下來,沒有百十來萬是打不住的。

  不過,這行圍也必不可少。

  對內,練兵是否真有成效不好說,可以讓八旗上下認定皇帝為共主,近距離感受皇恩浩蕩。對于旗丁來說,參加一次或者數次木蘭行圍,是可以對兒孫吹噓一輩子的資本。

  對外,通過這種形式。加強與蒙古王公的聯系不說,還變相地加恩蒙古兵丁。

  蒙古人,就在這一年一年的“恩賞”中,褪去了狼性,成為滿清的看門犬。

  這一次行圍下來,要二十幾天。

  除了大規模的幾次圍獵外,其他時間,就是各種宴飲比賽,加上正趕上中秋佳節,營地上很是熱鬧。

  十六阿哥的日子卻是不好過,本來就忙,又趕上腸胃不舒坦,腹瀉不已。

  曹颙得到消息,過來探看時,十六阿哥已經熬得小臉蠟黃,雙眼都洼陷進去。

  曹颙見狀,唬了一跳,道:“不會是痢疾吧?”

  痢疾的話,可是傳染的,雖不會飛沫傳染那樣嚴重,但是通過糞便污染土地與水源,人畜交叉感染。

  如今可是在圍場,十幾萬兵馬駐扎,要是真的誘發痢疾,也是件很麻煩的事兒。

  十六阿哥白了他一眼,不滿道:“你就不能盼著我好些?不過是前兒見弘歷他們幾個烤鹿肉,跟著吃了幾塊。許是沒什么熟。”

  曹颙聽了,倒是想到自己兒子身上。小孩子腸胃更嬌嫩,不過恒生在安置在他的帳子中,這兩日活蹦亂跳,并不見什么異常。

  想到這里,曹颙看了十六阿哥一眼,倒是帶了幾分鄙視。

  這家伙,自打離了上書房,就開始養尊處優,身子虛胖。如今,連幾塊烤鹿肉都受不了了,早年可是一頓能吃兩只烤鹿腿的主兒。

  “行了,有這樣探病的么?是來看爺笑話吧?”十六阿哥見曹颙憋著笑,沒好氣地說著,視線卻落到曹颙提著的小包裹上:“還好,沒有空手來。帶了什么好東西過來,爺難得病一次,你可不能糊弄爺。”

  曹颙不理他,徑自在榻前尋了把椅子坐下。

  十六阿哥滿心好奇,哪里按捺得住,探起半個身子。搶過曹颙手中的布包。

  “什么東西,這么輕?”他一邊嘟囔著,一邊打開這個小布包。說它小,真的小,不過比成人拳頭大一些;分量也輕,頂多不過半斤。

  里面裝的,竟是幾十株白色蘑菇。

  這種蘑菇,十六阿哥見過,叫做“口蘑”。口外每年會進貢一部分,多是干品。鮮品是菌中上品,在熱河時曾吃過幾遭。

  “今早帶著恒生溜馬時采的,給十六爺熬湯吧。我同恒生早上就喝的這湯,很是鮮美。許是前些日子下雨的緣故,如今這草原上的蘑菇真多。旁的不認識,這個是吃過的,應當沒問題。”曹颙說道。

  十六阿哥低頭看著這蘑菇,想著曹颙低頭采蘑菇的情景,很是不厚道的笑了。

  曹颙挑了挑嘴角,看來就不該可憐他。

  今日可是有場大行圍,曹颙惦記十六阿哥,沒有跟著去湊熱鬧。

  “這蘑菇,熬湯好,烤著更好吃。孚若忘了,這蘑菇烤著烤著就出蘑菇汁了,就在傘帽中,還不流出來,端的是鮮美無比。”喝了兩日白粥,提起吃的,十六阿哥眼睛發亮。舉著一株口蘑,咽著口水道。

  那好像是許多年之前的事了,看著滿臉雀躍的十六阿哥,曹颙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

  十六阿哥來了興致,再也躺不住,已經翻身下榻。他穿著小衣,坐在榻邊,揚聲道:“趙豐!”

  趙豐本在帳外候著,聽著動靜,忙挑了帳門進來。見十六阿哥已經起身,他上前兩步,道:“爺是要梳洗更衣?”

  十六阿哥低頭瞧了自己一眼,才想到自己還沒洗漱。

  “端些水來,而后使人去尋個烤爐,再要幾副銅箅子。”十六阿哥吩咐道。

  旁人不知道十六阿哥怎么病的,貼身近侍趙豐卻是曉得的。

  現下,一聽說十六阿哥張羅要烤爐,趙豐就苦了臉,想要勸說一二。

  十六阿哥興致正高,如何肯聽他啰嗦,不待他開口,便擺擺手,道:“速去。速去,爺正餓著!”

  趙豐無奈,只能不情不愿地下去。

  見十六阿哥耍起小孩性子,曹颙道:“太醫怎么說?”

  十六阿哥干咳了兩聲,道:“還能說什么,不過是叫凈凈腸胃。”

  少一時,熱水送進來,十六阿哥洗漱更衣不提。

  這烤肉爐子,還是早年曹颙的“創造”,就是后世馬路邊烤串用的那種,用幾片鐵焊住的炭爐。后來不知不覺流傳開來。聽說連蒙古那邊也有。

  等烤肉爐子送到,趙豐就苦著臉問道:“爺,要準備什么吃食?”

  沒等十六阿哥吩咐,曹颙插話道:“去膳房討點青菜,黃瓜、豆角、土豆、豆腐干什么的,能切片的都洗凈切片。”說到這里,他將那包口蘑遞給趙豐:“這個好好洗洗,一半熬湯,一半洗凈了送上來。”

  趙豐聽了,正合心,立時應了,一溜煙地出去預備。

  十六阿哥見狀,笑罵道:“這奴才,倒是忘了爺才是正經主子。”

  “不過就這幾日,十六爺就再忍忍吧。”曹颙曉得十六阿哥是無肉不歡的主,勸道:“要不然小毛病拖成大毛病,遭罪的還是自己個兒。”

  十六阿哥聽了,坐在椅子上,嘆了口氣,道:“原還盼著這幾日能獵熊,好好吃頓熊掌補一補……”

  “獵熊?”曹颙聽了,只覺得自己像是忘了點什么。

  十六阿哥見他疑惑,道:“今日行圍在圍場東山,不比在草原上,只有狍子與鹿什么的,正經有大家伙。”

  曹颙聽了,有些坐不住,站起身道:“今日恒生隨著弘歷阿哥也去行圍。”

  十六阿哥見他如此,委實好笑,道:“你又不是沒參加過行圍,瞎操心什么?既跟在弘歷身邊,那是最平安不過的,就算真遇到熊,那么多侍衛在旁邊,還能傷到他們不成?”

  這行圍,是幾萬大軍從大包圍圈,將獵物都趕進小包圍圈。而后。皇帝射第一箭,隨后皇子皇孫再射,而后才是大軍齊動,屠殺收割獵物。

  弘歷是皇孫,跟在御前,上百侍衛簇擁,數千護軍包圍,的確不會有什么危險。

  “十六爺說的也是。”曹颙曉得自己有些婆媽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十六阿哥冷哼一聲,道:“恒生那小家伙不只是你兒子,還是爺的女婿,不單你一個人惦記。”

  這做兒女親家的話,十六阿哥玩笑間提過幾遭,曹颙都沒有多話。

  宗室格格的指婚權,都在宮里,并不在十六阿哥手上。就算十六阿哥想要為女兒做主,也要恒生真襲了汗王爵位,才能身份匹配。

  見曹颙淡笑不語,十六阿哥也想到此處,嘆了口氣,道:“換做其他人,見爺主動要做親,早就巴上來。你就不能算計些,就算恒生不成,將天佑送爺做女婿也成啊。咱們旗人做親,只講年歲想當,并不拘泥與輩分。”說到最后,倒是帶了幾分認真。

  二格格夭折后,他只剩下一個嫡女,就是現年九歲的大格格。在他心中,對這個嫡女的寵愛已經超過了其他庶子庶女。

  雖說大格格距離及笄還有數年,現下提親事太早些,但是想到那些撫蒙古的公主格格的凄涼下場,十六阿哥不得不為女兒提前籌謀。

  聽十六阿哥這么一說,曹颙嚇了一跳,心里已經將天佑與十六阿哥家大格格的輩分算了一遍。

  天佑的曾外祖父,是十六阿哥大格格的祖父,四代之內的血親。

  “十六爺,近親婚配,不利子嗣。”曹颙見十六阿哥眼睛發亮,忙道。

  他說旁的還好,畢竟曹家是漢人,對禮教上守得更嚴些,咬住輩分問題,十六阿哥也不會多說什么。說起這近親問題,卻是半點力度皆無。

  十六阿哥瞥了他一眼,道:“難道你家天佑他們兄妹三個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曹颙啞然,摸了摸下巴,看著趙豐帶人將烤爐蔬菜都搬進帳子……

  東山圍場。

  遠遠的都是兵丁的吆喝聲,康熙已經下馬,端坐在一把鎏金的檀木龍椅上。

  在他面前,是隨扈的皇子皇孫交上來的獵物,多是鹿、羊之類,還有些狐、兔參雜其中。

  恒生穿著行服,同弘歷一道,跟在二十阿哥身后,同侍衛們一道清點那些獵物。

  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十三阿哥在龍椅后侍立,人到中年,已經失了少年銳氣,懶得再跟年輕人一道去折騰。

  這時,就見有十來個侍衛,扛著個木排過來。

  木排上,黑乎乎的,竟是一頭大熊。

  “皇上,奴才們獵了一頭熊。”其中一人,疾行幾步,上前跪稟道。

  看了半天的羊、鹿,難道有個大家伙,康熙也來了興致,道:“好,好!”

  那頭熊,有七、八尺長,遠遠地就傳來一股腥膻之氣。

  康熙行圍數十年,也曾親手獵過熊。這幾年年老體衰,每次行圍不過走個過場,多是侍衛代勞,鮮少自己去狩獵。

  今日這只熊,不用說,還要記在他的名下。

  康熙站起身來,臉上添了笑意,仿佛身上多了把力氣似的。

  六十九歲的帝王,還能獵熊,這也是男人的榮耀。

  見他起身,那些抬熊的侍衛,將熊尸放下,盡數跪倒。

  康熙沒有急著叫他們起身,而后一步步走向熊尸。

  三阿哥、四阿哥等人,自是跟著在他身后。二十阿哥見狀,側身到一邊,避到十三阿哥身后。

  只有弘歷,拉著恒生兩個,避到康熙左手邊。

  康熙最近身子并不算好,鮮少在人前行走,就是因為他不只左臂麻痹,右腿左腿也有些僵硬,走路有些不穩當。

  弘歷是曉得這點的,在行宮時,偶爾康熙出行,弘歷都是站在左側,為祖父充當拐棍。

  現下,在侍衛與諸位伯父叔父面前,弘歷沒有去攙扶祖父,但是也不敢離了太遠。

  離熊尸還有幾步遠,濃濃的血腥味,更是撲鼻而來。

  雖沒有看到侍衛們獵殺黑熊的情景,但是從木排上殷紅的血跡,與熊尸上累累箭痕上能看出當時的慘烈。

  康熙看著跪著的十數侍衛,剛要叫眾人起身。

  霎時,就見驚變。

  那倒地的黑熊,一下子站立起來。

  隨著一聲刺耳的獸吼,這頭黑熊紅著眼圈,要向前方撲過來。

  它的前方,就是康熙。

  就在很多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弘歷已經側身一步,擋在康熙面前。他的手上,已經搭了把弓,弓箭所指,正是那頭黑熊的咽喉處。

  只聽“嗖”的一聲,箭只飛了出去。

  到底年小力薄,這箭只射下去半寸,松垮垮地掛在熊頸處,不起什么作用。

  這時,眾人已經反應過來,大呼“救駕”。

  這黑熊距離乾隆不到一丈,就在眾人的疾呼聲中,它已沖到康熙面前,眼看就要將康熙撲到在地。

  眾人的視線定格,誰都不敢想象,接下來會是什么場面。

  就聽“砰”的一聲,那熊哀鳴一聲,重重地往旁邊倒去,擊起一陣煙塵。

  康熙將手中的火槍攏回袖中,低下頭看了看貼在自己身前的兩個小身影。

  弘歷手中還拿著弓,肩膀崩得緊緊的;恒生臉色駭白,手中拿著把鋒利的蒙古刀。

  侍衛們已經醒過神來,拿著鋼刀,在熊身上又添了幾刀,確認它死透了才安心……

  三阿哥看著身上染了熊血的小弘歷,心中莫名生出幾分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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