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九章絕殺令 紫禁城,永和宮。
平素穩如泰山的德妃,此刻已是如坐針氈。
從早起,她就覺得太陽穴“突突”直挑,她還以為是這幾晚沒睡好的緣故。自從皇帝追封“孝齊皇后”,她就有些失眠。
她自己也說不上是什么緣故,老是想起早夭的兒女,精神很是不足。
對于李氏,她也是好奇的,少不得使人在長春宮跟前守著。
聽說圣駕在長春宮滯留將近一個時辰,德妃少不得胡思亂想。
沒想到,過了不久,就有小太監傳來消息,十四阿哥回京了,現下正在乾清宮見駕。
這個幼子可是德妃的心頭肉,她忙使人去乾清宮外守著。
早先兒子能得償心愿,領兵出征,德妃雖擔憂,但是也為兒子歡喜。誰想,這一去,就是四、五年的功夫。
聽說西北苦寒,戰事艱難,已經折了好幾個都統、提督、總兵官,德妃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全部的心思都用在祈禱兒子平安上。
雖說曉得有圣旨,兒子年前會進京,但是他還以為最早也要冬月,沒想到這就到了。
她坐立難安,使人吩咐內膳房添菜,又將十四阿哥這幾年使人從西藏送回來金玉法器拿在手中把玩,
少一時,先前打發去乾清宮前守著的小太監已經回來,后邊去沒有十四阿哥。
德妃在坐上,臉色已經陰下來。
十四阿哥確實已經從御前下來,但是并沒有往東六宮來,而是直接回了阿哥所。
皇帝前幾日過來時,說起弘明嫡妻人選,屬意完顏氏。因這個緣故,德妃對十四福晉已經是一百個不待見,如今兒子回來了,又不先來看望她這個做娘的,她真是怒火中燒。
她是極為護短的性子,自是怪不得自家兒子身上,只有越發恨媳婦不良,轄制了十四阿哥。這是越想越氣,只覺得自己已經瞎了眼,才會覺得小兒媳婦好……
阿哥所,十四阿哥處,上房。
屋子里只有夫妻二人,宮女與內侍都退了下去。
夫妻一別數載,十四福晉卻沒有重逢的喜悅,只覺得滿心惶恐。她對面,站著的就是刀鋒已經出鞘的十四阿哥。
“說,吳氏之事,是不是同你相干?”十四阿哥瞪著眼睛,咬牙切齒地問道。
瞧著那模樣,十四福晉要是說謊或是有膽子隱瞞,他就不吝嗇給妻子一劍。
對著殺氣騰騰的丈夫,她終是跪倒在地,拉著十四阿哥的衣衫,含淚道:“爺,爺,真不干妾身之事。妾身曉得吳氏是爺心尖上的人,就算嘴上敢酸兩句,卻生不出膽子害人啊。”說到最后,已是委屈無限,忍不住嚶嚶地哭起來。
她只是想要刨白自己,卻是弄巧成拙。
十四阿哥慢慢地腰刀入鞘,嘴角露出幾分譏諷,眼神晦暗。他不是魯莽少年,自是不會真的怒極殺妻。
成婚二十年,他曉得妻子沒有那個膽子安排人害吳氏,但是她向來自詡有幾分小聰明,在妃母前推波助瀾是少不了的。
她剛剛不是也承認了么?嘴上“酸兩句”。
這實實在在是冤枉了十四福晉,那推波助瀾,等著看他們夫妻離心、母子不合的另有其人……
十四阿哥是中午進城,等到晚飯時候,差不多的人家,就都得了消息,曹府也不例外。
曹颙正在書房,手邊有兩封信,是西安巡撫衙門的屬官寄來的。
年羹堯去西安不過數月,鬧騰得卻是歡實。他正在查錢糧虧空,彈劾西安知府與鳳翔知府,還有原總督與原巡撫的幕賓。
這其中的彎彎道道就多了,這兩省總督,彈劾屬下知府,還算湊合;這沒有官職的幕賓都彈劾上了,這顯然看著主人打狗。
這原任總督與巡撫,可都是在十四阿哥面前賣好的,年羹堯這么一來,算是跟十四阿哥撕破臉。
雖說這個局面是康熙愛看到的,卻也是給年羹堯埋下禍根。
這一省錢糧,要查下去,還不知要牽出多少根蘿卜出來。
要是能查下去,那年羹堯這個陜西總督就算是將陜西拿下,以后定要越發跋扈;要是查不下去……不可能查不下去,康熙對下頭的貪墨心知肚明,不過是愛惜名聲,加上不愿得罪權貴階層,才一忍再忍。如今,年羹堯樂意出頭做大瓣蒜,康熙指定會“成全”他。
年家老爺子才是大智慧,看出次子這跋扈的性子已經改不了,就果斷分家。
三日后,大朝會。
圣駕還出來,穿著鎧甲的十四阿哥先出現在朝臣百官面前。荏得是威風凜凜,器宇軒昂,頗有幾分氣勢。
一時之間,大家有都有些興奮。又不好喧嘩,這壓低了音量,口稱“將軍王”請安問禮的不計其數。
九阿哥站在隊列中,見十四阿哥眉飛色舞,不由翻了個白眼。
瞧這輕狂的,也不知誰前兩天哪個要死要活的。
那個女人,就這個引得人上心?
想到這個,九阿哥瞇了瞇眼。吳氏他也見過兩遭,雖有些姿色,但是也不算什么,更不要說如今已經不年輕了。
莫非,是“內秀”?
想到這個,九阿哥就覺得胯下一熱。看來,該叫李煦再尋幾個江南美人過來,自己后院添兩個,也送十弟兩個。
十阿哥這些日子,就在府里“養病”,今日朝會也沒有露面。
曹颙也在看十四阿哥,心里想的卻是訥爾蘇。如今,西北帥印在訥爾蘇手中,不知姐夫會驚會喜。
少一時,禮樂聲起,圣駕到了……
朝會上說的,還是那些,哪里需要賑濟,何處工程開工什么。曹颙聽得昏昏欲睡,直到兵部尚書上前稟告,福建水師提督施世驃病故,他才精神起來。
施世驃死了,這就死了。
他六月里平定臺灣,中秋后得了恩賜,東珠、黃帶子、四團龍補服,極至殊榮。這才不到兩個月的功夫,就“病故”,實令人駭然。
曹颙腦子中,出現的第一個想法是康熙“卸磨殺驢”,畢竟這施家父子,兩次平定臺灣,在西南名聲太盛,怕已經為帝王所忌;第二個想法是,這施世驃怕是功勞太大,曉得帝王難封賞,為了保全家族,才自己“病故”。
不過,想想這位福建水師提督,曹颙將這兩個想法都否定了。
康熙愛名,就算真容不下施世驃了,也會等些日子再動手,絕不會現下就動手,惹人嫌疑。
而這施世驃,也不會在朝廷賞賜剛下來的時候安排這一出。
同樣是出身名門,鎮守一方,年羹堯的彪悍是故作聲勢,施世驃才是真正的悍將。
他十五歲就出戰,隨父收復臺灣,開始軍中生涯。而后憑借軍功,在戰后封為三品參將,那是真正的少年得意。
而后在平定葛爾丹時,他隨著圣駕出征,再次立下赫赫戰功,官運亨通。
這樣一個人,五十出頭,如何說“病故”就“病故”了……
想到此處,曹颙心里沉甸甸的,有些急切。
散朝后,曹颙沒有回戶部,而是直接回曹府尋方種公。
“方老可是七月中旬從閩地啟程?”曹颙也不啰嗦,直接開口問道。
“正是七月十六,中元節后,隨著曹爺府上管事上京。”方種公見曹颙急色匆匆,說道:“可是閩地又生變故?”
“福建水師提督施世驃病故。不知為何,總叫人生出幾分不安。”曹颙皺眉說道。
“啊?莫非是絕殺令!”方種公驚詫一聲,說道:“老朽上京前,曾聽人提過,說是洪門門主已經發下‘絕殺令’,要殺盡叛侯施瑯子孫,為閩地百姓‘報仇雪恨’。”
“洪門門主?”曹颙聽了。不由挑眉,道:“不是說洪門二十年前就已經滅了么,怎么還鬧騰?”
方種公看了眼曹颙身上的補服,臉上已是懊惱不已,自己怎么說出這些來。
曹颙察言觀色,已是看出方種公的異樣。
福建,可是洪門老巢,方種公也是的憑借拳腳功夫與醫術在地方小有名氣,同洪門的人有所交往也不算稀奇。
“曹爺是京官,怎么想起問這個?”方種公避而不答,反問道。
“我問這些,不是為施世驃,而是為他的兄長漕運總督施士綸。施總督早年曾在戶部當差,做過曹某上峰。他是清官!”曹颙說道:“真正以百姓安居樂業為福祉,是個好官!”曹颙正色道。
他心中,生出幾分怒氣。
方種公沒有多說什么,但是“絕殺令”、“殺盡”露出的訊息就已經能夠讓人心糾。
洪門前任掌門已經死了二十年,這掌門印信被自己埋起來,怎么還有人以門主的名義“號令”殺人?
可笑,三百年后,看金老爺子的小說時,對紅花會那些大俠還推為推崇。
現下,卻要對這真實存在的洪門嗤之以鼻。
他們“反清復明”,他們宣稱要為漢人報仇,要殺“韃子”、殺“狗官”,卻沒有人敢到長江以北鬧騰,沒有人敢直接拿皇帝開刀。
是不是該提醒下施世綸,讓他加強戒備?只是,這個以什么名義說。
那是誰啊,那是后世話本中提及的“施公”、“施青天”。出仕三十多年,仍能保持操守,曹颙是真心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