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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章 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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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章  曹颙請四阿哥上座坐了,四阿哥打量著曹颙,見他難掩乏色,眼睛里都是紅血絲,絲毫沒有“沐浴天恩”的自得與欣喜,心情頗為復雜。

  既為他能這般穩重、榮辱不驚欣慰,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之意。

  養母孝懿皇后,生前以貴妃身份,執掌鳳印,統攝六宮。她身份尊貴,又因是皇父嫡親的表妹,也得皇父敬重。

  只是有身份,卻少寵愛。她性格溫良賢淑,從沒有用自己的身份行奪寵之事,只是偶爾在養子面前流露出些許悵然,并不是為自己的無寵,而是羨慕丈夫與孝誠皇后的恩愛。

  不知她到了地下,有沒有見到孝誠皇后,曉不曉得孝誠皇后也有羨慕的人。

  想到這些,四阿哥心里嘆了口氣。

  逝者已矣,先顧惜活著的人吧。

  照理來說,曹颙不是愚鈍的,也當曉得這太后“賜予”,實際上皇上恩典。對于李氏真實身份,他也當知曉個七七八八,卻不知他打算如何應對。

  欣慰與酸澀過后,四阿哥只剩下好奇。

  他不曉得,曹颙心里也好奇,正納悶四阿哥到底所謂何來,怎么就皺眉打量人,這眼神委實叫人不自在。

  但是四阿哥不說話,他只能稍加思量,掂量著開口說道:“方才臣去求見王爺,王爺不在。皇上有口諭,命臣明日返京。戶部文書,臣已整理完畢,交由郎中羅德。王爺可有什么交代臣下的,還請王爺吩咐。”

  四阿哥聽了,望著曹颙,正色道:“也沒什么特別交代的,只是你回到京里,不可因圣駕不在就怠慢了,還應勤勉辦差。”說到這里,頓了頓,道:“張伯行可謂是能臣,有什么不解之處,可虛心請教。”

  曹颙起身肅手聽了,躬身道:“王爺教導,臣感激不已,定恭謹辦差,不敢負王爺慈心。”

  說出“慈心”二字,他直覺得自己的牙根兒都要酸倒。

  無奈,四阿哥端出尊長的架子,又是“苦口婆心”的模樣,曹颙只能跟著配合。

  四阿哥點了點頭,像是頗為滿意曹颙的知趣,目光柔和許多,聲音卻越發冷冽,越訓越來勁,頗有氣吞山河之勢。

  從曹颙少年沉迷商賈之事,耽擱課業開始,到曹颙行事不圓滑,在京城與人交惡,林林總總,都是不滿。

  要不是隔著遠,這吐沫星子就要噴到曹颙臉上。

  曹颙只覺得額頭冷汗都要流下來,平素里瞧著自己也沒有那么不堪,怎么四阿哥這副“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難道自己費心經營十多年,在這未來帝王眼中就是這個印象?

  他卻不知道,還是他那方才那句“慈心”惹的禍,使得平素板著臉的四阿哥轉眼就化身“話嘮”。

  四阿哥的姐妹中,長成的只有八位,其中六位撫蒙古,就算有外甥,也隔得遠,身份有別,;輪不到他這個舅舅管教。

  嫁到京中兩位公主,一位是他同母所出的和碩溫憲公主,嫁到佟家兩年后病故,沒有留下一兒半女;另一位是和碩愨靖公主,下嫁給孫承運,前年死了額駙,帶著兒子寡居。

  這位愨靖公主不僅同雍親王府鮮少往來,還同十四福晉年齡相仿,交情甚好,孫承運生前也是圍著十四阿哥的屁股轉。

  四阿哥不遷怒都不錯了,哪里還會同這個妹子親近?

  曹颙失父,又是他打小看了長大的(杭州相遇開始算),所以四阿哥眼下被曹颙的“慈心”一句勾得慈心大發。

  加上,方才他在三阿哥處憋了火,這般發揮一下,也覺得身上暢快了。

  見曹颙臉色越來越白,他才興致未盡地收了口,口氣轉為溫和道:“你已不小了,往后行事不可肆意,凡事謀定而后動。要是遇到拿不準主意的,可來尋我。”

  曹颙被四阿哥發作的,有些戰戰兢兢,小心地應了。

  四阿哥見他恭敬有余,親近不足,有些不滿;想著他同十六阿哥的親近,就有些不舒坦,道:“十六阿哥雖與你有同窗之誼,但卻是你的尊長,不可怠慢!”

  咦?這都哪兒跟哪兒?

  曹颙被四阿哥的跳躍式發言弄得有些懵懂,不過還是先老實地應了。

  四阿哥見他“孺子可教”,真有些自家骨肉的感覺,心滿意足地起身走人。

  曹颙親自送他出了帳子,轉身在回帳子時,丁點兒睡意都沒了。

  他將四阿哥的話掰開了,揉碎了,還是猜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十六阿哥哪里得罪了四阿哥?

  許是這兩日,“驚喜”太多,驚得曹颙有些麻木。即便四阿哥將他貶的一無是處,他只在聽的時候忐忑,過后就平靜下來。

  四阿哥以為他是“庸才”不是更好,就不會想著點他出頭做“改革先鋒”,也算合了曹颙的心意。

  但是十六阿哥身為宗室,往后境遇如何,都在四阿哥一念之間,曹颙可還惦記他混上鐵帽子,自己能多個靠山。

  想到這點,曹颙有些迫不及待,但是現下就去找十六阿哥又太惹眼。萬一傳到四阿哥耳中,自己不是成了“冥頑不靈”?

  他站起身來,踱了幾步。

  以十六阿哥的伶俐,當不會得罪四阿哥才是,到底哪里出了紕漏?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他正尋思,就聽有人道:“孚若,聽說方才四哥來了?”

  挑了帳子門口進來的,正是打著哈欠的十六阿哥,身后還跟著伊都立。

  有伊都立在,曹颙有萬般疑惑,也只能先壓下來,招呼他們兩個落座。

  “十萬兩白銀,恭喜孚若,真是叫人羨慕。”伊都立滿臉羨慕地說道。

  就算他家資富足,但是對于這么一筆數目字也覺得乍舌。而且,這銀子只是一部分,還有其他貴重之物。

  財帛動人心,這背后的體面,更是常人不能想的。

  伊都立篤定,關于李氏身份的傳言不是空穴來風,早年有太后的另眼相待,還有“三柄如意”;如今,還有科爾沁王公拿著慧妃娘娘的“嫁妝”,尊太后“遺命”交到曹颙手中。

  流落在民間的公主,說起來像是古時話本小說中所述。

  只是早年沒相認,現下也不過是打著太后的旗號加恩,看來皇上沒有認祖歸宗的意思。

  曹家得了銀子不假,失去的卻是固倫公主的封號,這樣看來那些財物就不顯得重了。

  曹颙只能苦笑,這兩日發生的事情跟打仗似的,接二連三。

  伊都立不提,他還暫時想不起,那十萬兩金子的處置,也是令人頭疼之事兒。

  十六阿哥見曹颙如此,岔開話道:“老伊先別羨慕他,這沒幾日就到中秋,中秋后就要行圍,孚若可是趕不上了。不僅如此,還得罪五百護軍,真是可憐。”

  伊都立聽十六阿哥提了曹颙明日返京之事,才跟著他過來看曹颙的,關于護軍那個,卻是不解:“咦?五百護軍?要說旁人手癢癢,去護軍行營單挑還有可能,孚若不會那般魯莽吧?”

  曹颙曉得十六阿哥的意思,這八旗青壯,向來以參加木蘭圍獵為榮。而且歷年木蘭秋彌,都有皇帝加恩賞銀。

  如今因為了押送曹家這批財物回京,撥了五百護軍,這些人就失去了參加木蘭圍獵的機會。這些人雖不敢違抗皇命,也不敢以下對上,但是心中腹誹咒罵是少不了的。

  曹颙只覺得大腦“嗡嗡嗡”的,若不是十六阿哥指點,他還想不起這個。

  看來,如何安撫這些人,也當想個法子,既彌補了他們不能參加圍獵的損失,又不能惹眼,有施恩的痕跡,這其中還得妥當思量。

  這會兒功夫,十六阿哥已經同伊都立說了緣由。

  伊都立笑著說道:“就算參加行圍,滿洲、蒙古十來萬兵丁。有頭有臉的還能分些銀子,尋常兵丁也就三五兩銀子的事兒。護軍營地位高些,人頭十兩銀子也到頭了。五百人,孚若舍個幾千兩銀子,也就擺平了,十六爺還替他愁這個?”

  十六阿哥看了他一眼,裝惱道:“你們都是財主,倒顯得爺是個小氣人兒了……”

  伊都立同他熟慣了的,曉得他不是真惱,也不害怕。同曹颙說笑幾句,就先忙其他的去了。

  十六阿哥心存好奇,少不得問問四阿哥的來意。

  聽說只是訓了曹颙一番,還告誡讓曹颙對自己恭敬,十六阿哥不由笑出聲來,看著曹颙,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地看著曹颙道:“即是長幼有別,咱們是不是先換了稱呼……來,小曹颙,喚一聲十六……十六叔聽聽……”

  那句“舅舅”還是沒說出來,笑鬧可以,但是其中牽扯到李氏,就顯得不敬了。

  曹颙見他不以為意,道:“十六爺仔細想想,真沒有得罪那位的地方?”

  十六阿哥擺擺手,笑著說道:“你就放心吧,自從四哥送我經書,我正‘沿襲’佛法,時常同他請教一番,關系只有親近的,哪里還會有過節?四爺不過隨口一說罷了。他就是這樣的性子,這些年不顯,早年見到年幼的兄弟,就愛多說幾句,我也被他訓過。”

  聽他如此說,曹颙才放心,不過還是決定,往后在人前同十六阿哥“禮數周全”,省得被挑出不是。旗人重規矩,沒事找事的,就愛拿規矩發揮。

  說完這個,兩人還是說到那五百護軍上。就算曹颙也銀子,也不能大喇喇地送銀子。

  皇上賜銀是恩典,眾人只有感激的;他這個伯爵送銀子,說不定還要得罪人。

  商議過后,兩人還是覺得,就算要彌補這些護軍的損失,也不能曹颙出面。既然他們是護送太后賜李氏的財物回京,那還是當以李氏的名義,安排答謝,才不容易叫人挑出錯處……

  從圣駕行在到京城將近八百里,到熱河四百多里。

  要是早出發兩日,還能到熱河過中秋,如今卻是有些來不及。

  曹颙為了安撫這些人,少不得借著十六阿哥的便利,從行營帶走幾車肉脯奶干,給大家預備路上過節之用。

  這五百護軍由一個正三品護軍參領統領,直到行了兩日,駐地閑話時,曹颙才曉得,這些護軍大半來自正白旗第五參領,小半來自第四參領。

  曹家抬旗后,就是正白旗第五參領下。

  這第五參領下,原有十五佐領,其中滿洲佐領十一,蒙古佐領二,新滿洲佐領二。這十五個佐領,都是世管佐領。

  曹颙這個新出爐的世管佐領,并沒有搶了旁人的位置,而是由其他佐領下多余的人口數,劃撥過三百多戶過來,成為正白旗第五參領下的第十六佐領,因此倒是沒有得罪什么人。

  相反,因這個的緣故,隨行的護軍校中,有好幾個主動巴結曹颙。原因無他,只是因為他們有親戚族人,劃歸到第十六佐領下。劃歸的時間,是在年初。

  這第十六佐領的旗民,暫時有淳王府的屬官紀兼掌管。

  直到此時,曹颙才曉得,康熙的“加恩”不是心血來潮,怕是早有此意。

  同那些一口一個“伯爺”、諂媚的小校不同,隨行的護軍參領達力是個不茍言笑之人。

  不過,每當曹颙問起旗政時,達力都不厭其煩地交代一番。

  例如身為佐領,就同大戶人家的族長一般,對佐下三百多戶旗民的生計前程,乃至婚喪嫁娶,都要掌握得一清二楚。

  對上,還要應付參領與都統。

  實際上,這參領與都統都是皇上任命的,不比佐領是世襲統管。所以,說起來,佐領算是旗民的第一層主子。

  這佐屬下的旗丁,不管前程多飛黃騰達,在曹颙面前都要執卑下禮。

  因為正白旗是皇帝親掌,沒有王爺貝勒分管旗務,曹颙這個佐領,也就不用像下五旗佐領一樣,上面還要侍奉個王爺主子,也算是萬幸。

  曹颙每日學著這些,將八旗內務了解個大概齊,倒是不覺得路上乏味。

  五日后,眾人回到熱河。這時,已經是八月十七,中秋過了兩日,曹颙叫人包了熱河城中最大的幾處酒樓,慰勞了大家伙兩頓。

  田公公帶著兩個小太監留在曹家別院,同吳盛一路,緩行回京。

  前些日子,蔣堅身子不舒坦,在熱河養病,沒有隨著曹颙去塞外。如今,他已經痊愈,卻是被曹颙的動靜嚇了一跳。

  曹颙與五百護軍在熱河修整了一日,再次啟程。

  每日八十里,四日后,到底京城。

  這十來天的功夫,從圣駕行在早已有消息傳回京城。

  曹府門外,探頭探腦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

  幾百護軍,護送著二十來輛馬車,就在無數人中的窺探中,徐徐往曹府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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