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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章 年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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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紱算是幸運的。因為他是文會試的副主考,不是武會試的。

  這些憤怒的舉子,即便沖進了李宅大門,也沒有李家仆人們擔心的事情發生。

  是啊,這些人尊奉孔孟之道,秉承著“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原則,并沒有人敢隨意動手。

  但是一句句謾罵,一句句誅心之言,卻是入了李紱耳中。

  李紱站在屋檐下的臺階上,沉著臉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平靜地看著因眾人的推搡倒地的大門。

  這會兒功夫,順天府的差役已經到了。

  為首的捕快,看見李紱身上的補服,小跑著上前行禮……

  暢春園內,清溪書屋。

  康熙坐在炕上,看著理藩院送來西蒙古各部請求賑濟的折子,眉頭緊鎖。

  這兩年,西北連年大旱,大批的牲畜死亡,不僅牧民餓肚子,就是有爵位的蒙古貴族。也有不少日子過得窘迫。

  西蒙古連著回疆蒙古,必須得安撫。可是蒙古人就是狼,喂不飽要咬人,喂飽了也不安分,康熙怎么樂意填這個無底洞。

  再說,自打康熙五十二年以后,各地減免賦稅,朝廷也不寬裕。

  康熙揉了揉額頭,吩咐魏珠,道:“使人將這折子送到戶部四阿哥處。”

  魏珠俯身接了折子,應聲下去,才退到門口,便聽到有人道:“皇上,誠親王與雍親王求見!”

  “宣!”康熙在屋子里聽見,揚聲道。

  這兩位手中捧著厚厚的文書,先后進門。

  “磨堪完了?”康熙待他們行過禮,掃了眼他們拿進來的文書,開口問道。

  “是,皇阿瑪,三月初六起,至昨日下午,今科中試之一百七十三人,接磨堪完畢。其中十二人文章俱劣,這十二應試舉人的原卷在此,還請皇阿瑪定奪。”三阿哥俯身回著,將拿來的答卷也雙手奉上。

  康熙點點頭,道:“呈上!”

  三阿哥上前幾步。將手中的答卷送到康熙手邊的桌子上。

  不管這文章內容如何,單說這歪瓜裂棗的字體,就引得康熙皺眉。他拾起其中一卷,從頭看了,雖無犯忌之處,但是實算不得好。

  他放下這卷子,隨意又拾起兩篇,沒有什么毛病,八股做得平平,絲毫不出彩。他再翻翻下邊的,還有幾篇筆跡算是清晰,字體也能入目的,文章做得也將可。

  “就查出這些,沒有其他問題?”康熙撂下卷子,問道。

  “回皇阿瑪的話,按照規矩,每房兩名房官,需二人共同閱卷,商定取舍。這些磨堪中,兒臣等發現數卷只有一人印記的,不知是一人獨閱。還是二人同閱。”三阿哥躬身回道。

  康熙神情稍緩,雖是派兩個皇子追查此事,但是像“科舉舞弊”這樣給朝廷臉面抹黑之事,自然還是沒有最好。

  “剩下之事,就交給禮部。”康熙沉吟片刻,道。

  三阿哥、四阿哥齊聲應了,康熙擺擺手,剛想叫他們跪安,就見魏珠進來,道:“啟稟皇上,大學士王掞遞牌子請見。”

  不僅康熙聽了意外,連三阿哥、四阿哥都有些暗暗思量。

  這王掞雖還掛著大學士的職,沒有致仕,但是已經年將八旬,許久不在御前聽差。今日前來,不知為何事,難道是聽到“舉子不穩”的消息?

  康熙開口傳召,少一時,就將王掞晃晃悠悠地隨著魏珠進來,對著炕的位置,就要跪下叩拜。

  “趕緊扶了!”康熙顧惜老臣,忙對一旁侍立的三阿哥、四阿哥吩咐道。

  兩人聽了,趕緊上前,將王掞扶住。

  康熙又使魏珠給其看座,方道:“朕年前賜的人參,用了沒有?朕觀你氣色勉強,還當好生調理。”

  王掞聞言,已經從凳子上起身伏地,哽咽道:“君恩深重。愧殺老臣矣!”

  王掞早年曾為太子復立之事,與康熙君臣關系日漸生疏。

  如今見他這樣激動,康熙還以為他為早年之事的緣故,擺擺手:“陳年往事,愛卿不必放在心上。朕不是昏君,曉得老愛卿心懷社稷,并無存私之心。愛卿好生調理,朕還等著你身子好了,回到御前,七十歲君、八十歲臣,也是一段佳話。”

  老臣相繼凋零,康熙也心有戚戚然,看著王掞神情越發溫和。

  康熙這邊緬懷過去的崢嶸歲月,四阿哥看著王掞跪得筆直,卻是曉得要糟。

  這王掞不是“太子黨”,但是卻是奉承儒家正統,將嫡庶之分看得極重的。

  二廢太子后,他數次上折子,請復立太子,卻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因此獲罪,原因就是康熙所說的,他并非因私心擁立二阿哥,只是奉承儒家正統。

  果不其然。王掞開口道:“皇上,臣伏見宋仁宗為一代賢君,而晚年立儲猶豫,其時名臣如范鎮、包拯等,皆交章切諫,須發為白。臣愚,信書太篤,妄思效法古人……”

  不待他說完,康熙已是勃然大怒,喝道:“既知恩深,這就是的你對朕的回報?王掞。朕不愿提此事,還不退下!”

  “臣萬死。懇請皇上,為社稷計,早釋二阿哥!”王掞俯身在地,頓首懇求道。

  康熙的臉憋得通紅,氣得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屋子里靜寂無聲,只剩下康熙的喘息聲。

  三阿哥低著頭,用眼神狠狠地盯著王掞的背影,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身為皇子,尤其是排行靠前,儲位有望,他盼著有人提立儲之事,但是那個人絕不能是王掞。

  王掞眼中,只有嫡出的二阿哥才是名正言順的儲君人選,其他皇子阿哥都是臣,或者是有異心的亂臣賊子。

  “老而不死,老匹夫!”三阿哥在心底咒罵道。

  四阿哥的心里也一顫一顫的,他怕的不是王掞執意立儲,而是皇父捉摸不定的心思。

  正月里點他祭陵,前幾日又下旨,讓他在萬壽節之日祭太廟,這背后到底是真心……還是畫餅……著實令人費勁……

  戶部衙門,本堂。

  接過蔣堅遞過來的條子,確認上邊并無曹頫之名,曹颙長吁了口氣。

  他問過曹頫,在場上到底答得如何。曹頫也知道皇上使人磨堪會試原卷之事,如實作答。

  因壓力過大,曹頫下場前好長一段時間都失眠。下場后,他的文章也做得平平,還不如平素里的順手,所以他才會以為自己指定是沒戲的。

  他這樣說,曹颙這個做哥哥的,少不得為他操心,尋人打了招呼,先一步得到磨堪進展的消息。

  如今,知道有十二人的卷子出了問題,沒有堂弟的名字。看來這下終于可以安心。

  回到府中,曹颙使人喚來堂弟,將這個好消息告之。

  會試過后,還有殿室,一甲、二甲、三甲分列,前程各異。如今曹頫聽了堂兄的話,終于不再忐忑,老實開始預備殿試。

  次日,就有御史因舉子聚眾之事,彈劾今科會試副主考禮部侍郎兼督察院左副都御使李紱。

  李紱本身兼著左副督御史的職,倒叫屬下彈劾了,引得六部官員幸災樂禍。

  大家背后說起來,都道:“小狗咬大狗,狂吠一通,忒是熱鬧!”

  曹颙聽了,卻曉得,科舉案要了了,這個李紱要替皇帝“背黑鍋”。總要有個人出來,為三月初四那日的“黃沙蔽日”負責,好堵天下悠悠之口。

  幾日后,康熙就有旨意下來,將李紱貶到永定河以工效力。

  六部里的低聲竊語,又有了新的內容。

  十二位御史聯名,請求復立太子之事,舉朝嘩然。康熙震怒,這十二名御史沒有“因言問罪”,大學士王掞卻是因有“結黨”之嫌被拘拿。

  同別人的蠢蠢欲動相比,曹颙心里鎮定許多,隨便他們怎么折騰,這二阿哥是出不來的。他將預備好的萬壽節獻禮,送至內務府,而后就等著萬壽節慶典。

  康熙口口聲聲說,不舉行慶典,但是御宇六十年,可謂古往今來第一人,他心中未嘗不是洋洋自得。

  所以,禮部聯合內務府,該張羅的還是要張羅。

  轉眼,到了三月十八,萬壽節這日。

  雖沒有宮廷賜宴,但是京城所有的王公大臣、還有外地進京賀壽的文武大員齊進宮恭賀。

  太和殿上,禮樂聲聲,肅穆莊嚴。

  間隔十余年,曹颙再次見到年羹堯。

  列隊的外地文武大員有十數人,但是曹颙還是一眼就認出年羹堯。

  他穿著二品服飾,臉上已經褪去文人的儒雅,帶著幾分彪悍之氣。他督撫四川十幾年,將開國來騷亂不斷的四川治理得服服帖帖,這其中自是少不得震懾與殺戮。

  看著年羹堯昂首挺胸、意氣風發,已經有幾分“年大將軍”的氣勢,曹颙卻是不爽得很。

  是的,非常不爽。

  曹颙為同年羹堯扯皮做的預備,都打了水漂。集總督印與巡撫印為一身的年羹堯,壓根沒有將曹颙這個新上任的戶部侍郎放在眼中。

  戶部那邊,他面都沒露,只是打發兩個屬官到戶部見曹颙。

  開國以來,進京的外地督撫,如此囂張,年羹堯當屬第一人。

  若是不干曹颙之事,他樂得看熱鬧。

  年羹堯三十歲升督撫,是本朝最年輕的封疆大吏,這些年政績又是有目共睹,實有囂張的本錢。

  但是這份囂張的對面,站著本朝最年輕的二品侍郎,落到旁人眼中,這說什么都有了。

  固然有說年羹堯囂張無禮的,還有不少說曹颙年輕、不能服眾的。

  曹颙無辜做了年羹堯“囂張”的墊腳石,心里自然不能痛快。雖說他能安慰自己,同年羹堯交惡不是壞事,算是禍之福相依,但是卻無法抹去被掃了顏面的事實。

  官場上,最不乏的就是欺軟怕硬之人。

  曹颙若是退讓一步,往后少不得就要被人欺到頭上,是退無可退。

  現下,曹颙只能盯著年羹堯咬牙根。

  雖說同樣是二品,督撫大員是封疆大吏,侍郎只是副堂官,但是為何那些督撫進京,送冰敬、炭敬,連六部筆帖式都送到,這其中尤其是以戶部為重。原因無他,就是因為戶部捏著各省的財脈。

  曹颙心里已經隱隱有些興奮,想要看到年羹堯變臉的模樣。

  辱人者,人必辱之。

  他曹颙不會主動去欺負人,但是也不會白白地受氣。

  這梁子,結定了。

  同曹颙一樣心里不爽的,還有四阿哥。

  他的門人中,官職最高的就是年羹堯,加上如今年羹堯在四川,正是西北要地,所以分量越重。

  年羹堯的張狂,同四阿哥向來低調內斂的性子差距太大,使得他愛也不是、恨也不是。

  尤其是這回戶部之事,固然明面上沒臉的是分管四川司的侍郎曹颙,但是如今掌部務的是他四阿哥。更不要說,曹颙對他向來恭敬,早已被他當成自己人。

  萬壽節后,年羹堯攜子過府請安時,四阿哥便對他道:“戶部衙門那邊,亮工抽空走一遭。好好的,鬧這么一出,最后吃虧的還是你。”

  年羹堯聞言,挑了挑眉,卻是不以為然,道:“有主子在戶部,還有其他小鬼敢生事兒?奴才全賴主子照拂,戶部衙門那邊,冰敬也沒拉下,實懶得再去應酬。”

  四阿哥聽了,雖然對年羹堯對自己的依賴很滿意,但是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上下打量年羹堯幾眼,道:“亮工,你不是行事魯莽之人,是否對曹颙有所誤會?”

  年羹堯聞言,笑道:“主子,奴才同曹颙井水不犯河水,何來誤會之說?”

  四阿哥尋思也是,年羹堯外放出京時,曹颙還在侍衛任上,兩人本就沒打過交道。

  四阿哥不好說的太深,畢竟還有年熙在場,不愿落了年羹堯面子,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曹颙同你十三爺關系最好,你在京里,多少要給他留點面子。”

  年羹堯笑著應了,話題又轉到西北軍事上。

  年熙坐在父親下首,聽著父親與四阿哥的話,心里有些不放心。

  他是年羹堯的兒子,自然曉得曹颙不是受了“無妄之災”,而是父親故意發作。

  年氏入雍親王府多年,好不容易誕下阿哥,年羹堯這做舅舅的,也是真心歡喜。

  這次遞折子請求回京陛見,他也想要探望妹妹與外甥。沒想到還沒到京,就得了小阿哥夭了的消息,年羹堯心里憋著一股火。

  待到了京城,他知曉小阿哥百日時,曹家送的禮平平,那心中的不滿終于找到宣泄之處……

  嘎嘎。爭取不熬夜,養好身體,以后勤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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