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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四十九章 賀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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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堂兄何時得罪人了?

  曹頫見了李鼐的異色。心中涌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隨后,他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是這個緣故。

  堂兄這一年多守孝在家,鮮少出門,同李家并沒有太多交際。

  他想起方才內侍來傳旨賜東西的情形,說不得李家的怨憤有此而來。

  曹項坐在曹頫左首,見弟弟有些不對,低聲問道:“五弟醉了?”

  聲音不大,但是桌上眾人也都聽到。

  除了曹颙,其他人面前擺得都是內造的蓮花白,看著清澈,酒香綿軟,后勁卻足。

  曹颙抬起頭來,剛好聽到曹項說話,就望向曹頫,道:“少吃兩盅,要不明兒有的難受。”

  剛好小廝送來長壽面,曹頫就聽了眾人的勸告,笑著放下酒盅,接了碗壽面吃。

  眼神掃過之處,李鼐神色已經恢復自然。同塞什圖推杯換盞,一副老實人模樣。

  曹頫冷哼一聲,心中已經多了防備。

  不說前院大人之間,各自肚腸,這蘭院外堂,也擺上席面,男孩子們坐了。

  說起年歲最大是孫禮,說起身份最尊貴的是平郡王府四阿哥福秀,因此這兩位坐了上位;而后李誠是親戚,天佑陪著坐了次位;左住、左成又次位,恒生最小,下首相陪。

  像曹頤之子壽哥,眾人的小叔叔、小舅舅長生,都因不足七歲,跟著女眷們坐了。

  李誠平素自詡聰慧,骨子里有幾分孤傲,是瞧不起曹家這一代的表弟們的。不過,見了孫禮同福秀,他卻忍不住要折服幾分。

  福秀大家氣度,天然風流,看了直叫人心生仰慕;孫禮沉著內斂,言語不多,卻不容人小覷。

  天佑只是笑,看著眾人說笑,時而命丫鬟端湯上茶,頗有長男的氣勢。

  李誠見了天佑的模樣,心中不以為然。只覺得別扭至極。曹颙只有這一親生子,還是嫡出,天佑壓根不需要上進,只要平平安安長大,往后潑天富貴都要落到天佑頭上。

  李誠有心跟福秀親近,就奉承福秀說話,但福秀卻沒有將他放在眼中,偶爾接上一句話,也是疏離有禮。

  滿桌子都是福秀的表兄弟,自家骨肉;只有李誠,是遠親,他當然懶得應付。

  幾個小的,還未察覺氣氛有什么不對。

  只是天佑,聽了李誠不停說話,看著眼前的菜,失了胃口,心里直念叨“食不語”三個字。心里尋思,這個李家表哥怎么了,看著也是知禮之人,怎么這般失態?

  孫禮年紀最長,似乎瞧出李誠用意。卻是眼觀鼻、鼻觀心,沒有多事。

  李誠討了個沒趣,直覺得意興闌珊。早知如此,就該讓父親去雍親王府上壽。花費了將近五千兩銀子預備的壽禮,就算四阿哥貴為皇子,也當入得了其眼。

  不過,以父親一個候補知府的缺,就算是到王府拜壽,也上不得臺面。

  一時間,李誠有些埋怨祖父,貪圖江南小利,多年遠離京畿。難道還能祖祖孫孫都在江南不成?

  一朝天子一朝臣,要是祖父壓錯了寶,到時候后果不堪設想。

  安定門內,雍親王府。

  今日是四阿哥四十二歲生辰,因不是整壽,沒有怎么操辦,但是往來的宗室姻親,前來上壽吃酒的人也不少。

  四阿哥換上寶石藍的袍子,腰間系的是御賜的腰帶,陪著幾個來吃酒的王爺貝勒說話,神色間柔和許多,全無平素的冷冽。

  看來,是心情甚好。

  五阿哥、七阿哥這兩位,雖同四阿哥關系平常,但是也從無仇怨,說說笑笑的,甚是融洽。

  就是過去,凡事都要拿捏身份、搶個尖的三阿哥。今年從熱河回來,也轉了性子似的,擺出好哥哥的姿態。

  他隨圣駕回京,不過半個月的功夫,就有閑話出來,道是三阿哥有心效仿裕憲親王。

  裕憲親王福全,世祖次子,康熙異母兄長。世祖順治生前,曾考校過兒子的志向,福全回答的是“愿為賢王”。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因這四個字,康熙即便奉旨即位,也要承兄長一個“讓位之情”,而后數十年,直到福全病故,帝與王手足情深,沒有歷朝兄弟猜忌陷害之事。

  三阿哥的姿態一擺,倒是使得不少人犯迷糊。

  有猜測他虛情假意,故作姿態的;有猜測他識實務,曉得十四阿哥鋒芒不可抵擋,退而求其次的。

  只有四阿哥,對此事嗤之以鼻。

  姿態是一回事兒。本心是另一回事。身為皇子,長于深宮,四十多歲才曉得要“說一套、做一套”,這個皇兄確實愚鈍得可以。

  心里這般想,面上四阿哥卻是兄友弟恭,同兄弟們即便不算親密有加,看著也其樂融融。

  這般情景,卻是刺痛了九阿哥的眼。

  自打得了消息,曉得李家送了重禮給這邊,九阿哥就滿心不自在。

  想著這幾年,因三阿哥失了銳氣。四阿哥在朝廷的分量越來越重,他心中也多了幾分提防。

  不過,四阿哥只是專心當差,并不收門人,也鮮少結交大臣,九阿哥就算想要抓他的小辮子,也難。

  李家,從八阿哥在世起,就是九阿哥在江南的錢袋子。

  別說是皇子阿哥,就是尋常百姓家的小狗,還會撒尿占地盤,寸土不讓。

  不管是四阿哥風頭勁,引得李家巴結;還是四阿哥因執掌戶部,同掛名戶部侍郎的李煦暗通款曲,都不是九阿哥能容忍的。

  “皇兄們都到了,四哥好大體面。如今皇阿瑪眼中,我們這些兒子加起來,也不若四哥一個能干。看來大家都曉得這個理兒,都齊齊趕來,生怕得罪了四哥。”九阿哥臉上掛著笑模樣,這番話卻聽得眾人都冷了場。

  像十二阿哥這樣老實的,還真在心里嘀咕上了,莫不是皇父屬意是向來能干的四哥?

  若論子憑母貴,四阿哥的養母、生母都能在皇父后宮中排上名號。

  像五阿哥、七阿哥這樣心里敞亮的,則是都暗自皺眉,不知道九阿哥哪里抽風,要給四阿哥沒臉。七阿哥事不關己,只看熱鬧;五阿哥已經瞪著九阿哥,就要開口訓斥。

  四阿哥神色淡淡的,看了九阿哥一眼,道:“誰不曉得我這府里旁的沒什么,素齋卻是京城數得上的。都是自家兄弟,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不過是借個由子,大家伙兒聚聚,總要吃好喝好,才算痛快了。”

  見氣氛有些僵,幾位年長阿哥就附和著四阿哥。

  這個道:“是啊。是啊,四哥府里的素齋最好了。”那個說:“沒錯,別的能少,那道金錢羅漢肚卻不能少,可惦記了有些日子。”

  九阿哥卻不領情,冷哼了一聲,站起身來,環視一圈,道:“哦?看看哥哥們都轉了性子,該吃蘿卜白菜了。弟弟卻是個無肉不歡的主兒,今兒這壽席不吃……”

  話才說到一半,就聽有人笑道:“哥哥們都到了?哎呀,我們來遲了,哥哥們莫怪。”

  眾人往門口望去,就見十五阿哥、十六阿哥為首,帶著宮中一串小阿哥到了。連四歲的二十四阿哥都不例外,被十七阿哥抱著懷里,笑嘻嘻地看著大家。

  這兄弟之間,請安見禮的,又熱鬧了半晌。

  等廝見完畢,眾人重新落座,四福晉也得了消息,使人接了二十三皇子、二十四皇子進內宅。這兩位皇子,一個七歲,一個四歲,還小呢。

  九阿哥之前那點邪火,到底沒撒出來。

  難得這么多小兄弟都出宮松松氣,他這個做哥哥的,也不愿扮惡人,給大家伙兒找不自在。

  四阿哥的神情越發柔和了,難得臉上掛了笑模樣,聽兄弟們說話,心里卻是嘆了口氣。

  滿眼繁華,還缺了一人。

  獨缺了一人,就是十三阿哥。

  不是十三阿哥閉門不出,而是今年冬寒早,十月里下了好幾場雪,引得十三阿哥犯了宿疾,如今臥床養病。

  四阿哥昨兒剛去看過,十三阿哥只說沒事,但是雙眼凹陷,面色晦暗。私下里問了十三福晉,才曉得十三阿哥因風濕疼痛,這半個月睡眠一直不好……

  曹府是家宴,自然比不得四阿哥那邊,用了晚飯,眾人就各自歸去。

  曹頫卻沒有隨著母親同兄長回東府,而是留在西府,同堂兄說起李鼐的異樣。

  “怨憤?因王嬪娘娘的賞賜?”曹颙聽了,有些意外。

  曹頫還以為他不相信,忙道:“大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就說孫玨,若不是遭人算計,也不會身敗名裂,讓大姐得了自由。或許在李家眼中,咱們曹家同他們當一樣的,都是皇上的奴才,早先不分上下。這不過十來年功夫,咱們家在京里站住腳,他們還是外臣,這次李鼐補缺又不順,心里有不忿也尋常。”

  曹颙聽著弟弟的話,苦笑道:“小五說的也對,不過李鼐并不是有心機之人,性子也算忠厚,這最后一句才是他心中生怨的理由。”

  “補缺?”曹頫挑了挑眉,道:“這李鼐好無道理。大哥又不是吏部的堂官,能說了算的,怎么就怨到大哥身上?聽說這半年,為了補缺的事兒,他沒少四處撒銀子。若是真想到大哥身上,怎么沒見他上門來說。難不成,還要讓丁憂在家的大哥,主動為他張羅?”

  “這就是人心。怕他心里覺得,我當看在親戚情分上,主動插手。就比如之前孫玨之事兒,他三分怪罪孫玨行為不檢,七分要怪我束手旁觀。”曹颙說道。

  曹頫聽了,不由搖頭,道:“這就是李家的道理?誰欠了誰的不成?和著旁人都為他們活了。有這樣的親戚,想想還真叫人毛骨悚然。”

  這其中到底還關系到李氏,曹颙也不愿說太多,拍了拍曹頫的肩膀道:“左右他們就要出京了,就算不待見,也見不了兩遭。小五的提醒,哥哥記在心上了。”

  曹頫看出曹颙顧及,嘆了口氣,道:“我曉得,大哥是怕伯娘為難。到底是大哥的母舅家,這關系也不是說斷能斷的。要不然,落在外人眼中,咱們有理也變成沒理了。”

  如今東府家務,內宅是靜惠手中,外邊則是曹頫在打理。

  曹項雖年長,但是庶子身份,有心避讓,就以當差為名,將家務交代弟弟手中。

  曹颙想起過幾日的拍賣,曹颙那三張旁親的帖子,已經送人,本家帖子,是打算讓堂弟去的,就對曹頫道:“過幾日的拍賣,古董字畫這些都沒用,爭到手中,也不過是送人情使。大宅子、大莊子,搶的人指定多。到時候價錢下不來,搶也是白搶。正好還有些日子,出去使人打聽打聽二進、三進宅子的價格,好心中有數。三進的宅子,或是十頃、二十頃的小莊,看著地方好的,就下標看看。能得了就當撿個便宜,不能得了,也對比對比價格,往后再淘換別的。”

  按照民間通行的規矩,像東府這樣,有兄弟幾人的,娶親后就多分家,或者等到父親身故后。

  如今東府兩條都占了,但是卻因曹頌出征,長兄不在,無人提及此事。

  曹頫同曹項年歲最近,兄弟感情打小就好,對這位庶兄同其他兄長一樣,并無遠近之分。

  早先,是寶蝶姨娘日子難熬;如今,是四房奶奶春華不得婆婆的眼,隱忍度日。

  雖無人抱怨,曹頫卻是看不過眼,同曹颙提過分家之事。

  就算曉得堂弟夫婦受了委屈,曹颙眼下卻不能做主為東府分家。就算真要分,也要等曹頌回來。

  曹颙的意思,曹頫可以用東府的余財,先置辦些地產、房產。要不然,以兆佳氏的性子,這些銀子把在她手中,真到了分家之人,也不會有庶子的份。

  再說,真到了分家之時,曹頫夫婦也要從東府出來的。不說別的,就是這宅子,就得需要買兩處。

  雖說春華、素芯的陪嫁都有房產,但是自古以來沒有住陪嫁宅子的道理。

  曹頫也曉得兄弟分家是大事,越不過長兄曹頌去,就聽了堂兄的,就置產的事放在心上。

  不過,眼下聽了曹颙的囑咐,他卻有些遲疑,道:“大哥,這次是暗標,就算真有好的宅田,價碼也不能低了。弟弟手上的銀子……”

  曹颙聽他說這個,從書桌抽屜里拿出一個匣子,遞到曹頫手上,道:“銀子不用愁,這是兩萬兩銀票,就用這個置產。”

  曹頫聽了,忙將匣子遞還曹颙,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道:“大哥心意,弟弟心領了,這銀子弟弟不能收。大哥這頭,老的老,小的小,進項又不多,各項人情拋費又大,還得靠大嫂體己補貼。弟弟怎么能收大哥的銀子?大哥還是拿回去,就算不顧及旁人,也要想想大嫂。總不好讓大嫂笑話咱們曹家男人都是吃軟飯的,那樣弟弟們往后還有何臉面見大嫂?”

  曹颙卻不接,道:“給你就收著。這確實是稻香村的收益,買賣沒開業前,我就同你嫂子商議過的,要從收益中留些銀子,給你們日后置產用。你們都是我弟弟,雖隔著房,在我眼里卻是同長生一樣的。不能給你們大富大貴,也不會讓你們為了吃穿嚼用操心。哥哥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且收著,不要磨嘰。”

  曹頫摩挲著匣子,望著堂兄,神色變幻,訕訕道:“向來都是大哥為我們操心,我們卻不能做大哥助力。大哥這些年支撐家里,吃遍苦頭,我們白享福,這叫什么事兒?”

  “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做甚?再說,你們還小,且看以后。我也想著借借弟弟們的光,做個混吃等死的富家翁。”曹颙笑著說道。

  曹頫是康熙四十一年生人,當初曹颙離開江寧北上京城時,他已經八歲。

  那個時候不懂事,曹頫心中還嫉妒過這個堂兄。因他是眾人捧在手心中的曹家長房長孫,老太太的心尖子,伯父伯娘的愛子。

  當年那個云淡風輕的勛貴少年,到今日仕途起伏、傷病不斷的兄長,曹頫只覺得眼圈發熱,心里羞憤難擋。

  舊日的自己,同今日的李鼐有什么區別。那丑惡的嫉妒之心,使得人都變成鬼怪。

  眼前這個人,是他最當敬重的兄長……

  東直門內,李宅。

  聽說九貝子府使人來,李鼐有些意外。他看看窗外天色,已經黑了。

  難道是有什么急事兒?

  宰相門人七品官,更不要說貝子府的管事。就算沒有品級,這架子端得卻足,恨不得鼻孔沖天說話。

  李鼐使人包了個五十兩的銀封過去,那管事臉色才算好些,瞥了李鼐一眼,道:“我們主子爺從四爺府上回來,氣兒就有些不順,我也不曉主子傳李爺何事。李爺心中掂量著,多陪些小心吧。”說罷,也不多留,起身拱拱手,告辭了。

  九阿哥傳召,李鼐也不敢耽擱,忐忑地換了衣裳。

  李誠已是得了消息,出來詳詢,剛好碰到李鼐要出門。

  看到兒子,李鼐想起一事兒,皺眉道:“誠兒,不會是九爺為咱們往四阿哥府送壽禮惱的吧?我早就說了不妥當,你這孩子卻是任性。”

  李誠心里沒底,面上卻嘴硬,道:“四阿哥也算祖父的上司,咱們李家送禮,外頭也挑不出什么。倘若九阿哥要怪罪,父親就推到十四阿哥身上……”

  李鼐聞言,不覺躊躇,道:“十四阿哥同四阿哥雖是胞兄,卻不親近,這說法能行么?”

  李誠想了想,說道:“都是皇子阿哥,不是咱們能得罪起的。不管九阿哥怎么惱,父親只要咬住李家是不得已的,就好了……”

掉到第七了,淚奔,小九懇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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