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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三章 燒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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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郡王府,內堂。

  曹佳氏拉著曹穎的手。仔細打量了,見她除了略帶清減,精神還算爽利,才放下心來。她拉曹穎在炕邊坐了,又招呼旁邊的曹頤:“三妹妹也坐,難得咱們姊妹聚聚,也說說體己話。”

  曹頤跟著坐了,曹穎雖惦記著規矩,但是見屋子里留著侍候的都是曹佳氏的身邊人,就沒有鬧那些虛的破壞氣氛。

  再過幾日,就是曹寅的周年,曹佳氏使人接了姊妹過來,就是為父親燒周之事。

  曹穎是侄女,已經脫孝。曹佳氏同曹穎為親女、養女,要燒周后才能脫。

  說起這個,姊妹幾個少不得感傷幾句,就是曹穎,也暫時顧不得孫家的齷齪事兒,心中只有大伯在世時的慈愛。

  曹佳氏同曹頤姊妹,則更加感傷,默默垂淚。

  還是曹佳氏。先擦了淚,對兩人道:“瞧瞧,都怨我,請大姐姐同三妹妹來,原是要說說燒周上墳的事兒,這正事沒說,倒是掉上金珠了。”

  曹頤也擦了淚,道:“二姐姐可有什么安排?妹妹想著要不尋座大寺,為父親做幾場法事。若是二姐姐有其他安排,妹妹跟著也是一樣的。”

  曹佳氏點頭道:“除了正日子給父親上墳,我也想著給父親在崇福寺做幾場法事,點上幾盞長明燈,正打算使人往崇福寺送香油錢。若是大姐姐同三妹妹愿意,就一起在崇福寺做了吧。”

  崇福寺是京城年代最久遠的古剎,是有名的大寺之一,里面有不少得到高僧,鮮少接外頭的法事。

  也只有曹佳氏,有宗室福晉的身份,才能順心如愿。

  曹頤、曹穎這邊自然無話,曹頤道:“倒是借了二姐姐的光,也能讓我們盡盡孝心。”

  曹穎也跟著說道:“是啊,聽說崇福寺祈福極靈驗,若是能為大伯祈得一二,就好了。”

  曹佳氏的意思,是讓姊妹跟著掛名,做法事的銀錢由王府這邊出。曹頤同曹穎卻是不肯,最后議定王府這邊掏三百兩;曹頤減等。二百四十兩;曹穎再減等,一百八十兩。

  因想著曹穎不富裕,她的那份曹佳氏姊妹原要替她出的,她卻是不干,也想著的盡盡自己的孝心。曹佳氏同曹頤不好再攔,只好依她。

  說完正事兒,曹佳氏想起日子漸冷,對曹穎道:“眼看立冬了,我使人收拾出些皮子,趕明送到大姐姐宅子,大姐姐同外甥兒們添衣服穿吧。”

  曹穎聽了,連聲道:“心意領了,又不少穿的,還是二妹妹留著自用,要不孝敬伯娘也是好的。”

  曹佳氏見她如此見外,搖頭道:“大姐姐也真是,我已聽三妹妹說了,大姐姐稍微入眼的皮毛衣裳都讓孫玨當了。三妹妹能給大姐姐贖首飾,我也是做妹妹的,就不能為大姐姐盡盡心?再說,我這府里是不缺皮子的。年年圍獵。都有我們府里的分例,今年我們爺不在,內務府也沒有短了我們,反而領了皇上恩典,與了我們雙份。都是好皮子,送外人還舍不得,剛好自家人用。太太同二太太那邊,我都使人留了,大姐姐只管放心用就是。”

  曹穎聞言,眼圈泛紅,低頭垂淚道:“都是我沒用,叫妹妹們看笑話了。”

  曹佳氏喟嘆一聲,道:“骨肉至親,說這些作甚,且看以后。”

  姊妹三人,用了下晌飯才散。從王府出來,曹頤拉著曹穎坐了一輛馬車,說起枝仙姊妹之事。

  如今孫玨已經走了,這兩個孫家婢妾也沒必要在躲著,總不好一直在城外莊子住。畢竟是兩個嬌滴滴的美人,擱在外頭久了,鬧出點別的來,也有礙名聲。

  曹穎心里倒是有些躊躇,倒不是她心眼小,丈夫不在了,就容不下枝仙姊妹,而是想起那對雙生子。

  她原是顧及庶子,愛惜名聲,才沒有聽丈夫的安排。將枝仙姊妹賣掉。

  聽到丈夫對婆婆、四叔斬釘截鐵說得著雙生庶子已經“病故”,曹穎就算隱隱曉得些內情,也不知當如何對這姊妹分說。

  曹穎將心比心,自是能體諒枝仙的失子之痛。若是枝仙姊妹兩個不知好歹,為此怨恨孫家,曹穎將她們留在身邊,不是給兒女招災么?

  見曹穎躊躇,曹頤道:“若是姐姐有所顧忌,就使人牙子遠遠地賣了,要是心軟,舍些銀錢,打發了就是。她們是出妾,年歲本就不大,也不必就守在孫家過一輩子。”

  “哎!說到底,都是苦命人。三妹妹還是使人送回來吧,我問問她們姊妹的意思再說。”曹穎道。

  這本是曹穎家事,曹頤也不好說什么,點頭應了。

  次日,王府管事就送了兩車皮子到孫宅。

  待請了制皮衣裳的裁縫過來,看了這些皮子也是咋舌,說這些皮子的市價怎么也得千、八百兩銀子。

  曹穎心里,只能紅了眼圈,感慨一番。

  除了曹頤幫贖的首飾。曹佳氏送來的皮毛,前些日子曹颙還使人送了兩車古董擺設來,都是曹穎的嫁妝,是曹颙使人從京城各大當鋪中贖買回來的……

  來不及感傷,國公府送人的馬車到了,枝仙姊妹帶了圍帽,進了孫宅。

  屋子里丫鬟都打發下去,只留下梁氏作陪。

  曹穎同枝仙姊妹低語一番,確認了雙生子的真實身份。枝仙還好,葉仙已經跪倒在地,想要得知兒子的下落。

  曹穎哪里會說“病故”這樣的話。掂量著說道:“若不是有人找來,爺也不會想起追究此事。他們是被接去享福了,縱然是母子不得相見,只想好處吧。那家比孫家富貴,這一房又沒有其他子嗣,上面只有祖父、祖母,沒有嫡母嫡兄,他們兄弟只會過的更好,不會受委屈的。”

  她話中沒有言明,可枝仙姊妹本就是李家婢,自然曉得她話中所指。

  即便兒子萬般富貴,骨肉相隔,又哪里能歡喜起來,葉仙少不得又哭了一場。還是枝仙,怕曹穎不耐煩,勸住了妹子。

  曹穎沒有提自家夫妻別居詳情,只說了句孫玨離京的話。她沒有留枝仙、葉仙姊妹,而是還了她們的身契,每人又給了二十兩銀子還有一包姊妹倆的舊衣服。

  “我不好留你們,要不然大爺同那家人曉得,也是給你們埋禍。你們姊妹要么投親靠友,要不尋妥當人家嫁了吧,到底還年輕。”曹穎說道。

  枝仙、葉仙曉得大戶人家為了陰私,打死個婢妾并不算什么,倒是慶幸自己能逃過一劫,哪里還會埋怨曹穎。

  姊妹兩個給曹穎磕了三個頭,拿著身契銀物,出了孫宅。

  曹穎到底不放心,使人悄悄盯了兩日,得了消息,姊妹兩個上了南下的船,看來是往蘇州尋子去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曹穎倒是佩服枝仙姊妹兩個的魄力,雖有些不放心,但是想到枝仙素來是個圓滑懂事的,有她在,姊妹兩個當不會直接傻乎乎地上李家要兒子。此事就拋開不提……

  轉眼,到了九月十二,曹寅故去周年。

  一大清早,曹府門前就排了一溜馬車,曹家三姊妹都回來,隨著曹颙等人,前往海淀曹家墓地。

  祭席、祭酒,各種繁瑣禮節下來,直鬧騰到中午才完。

  早在墓地附近的一座寺里定了素齋,中午大家伙就一起到這邊暫歇。

  過了今日,除了李氏同曹颙、長生還需要守孝外,其他人都除孝。

  禪室中,曹颙見到了一襲青衣的顧納。

  顧納大曹颙四歲,今年整三十,嘴上蓄了短須,模樣清瘦,倒是真有幾分兩袖清風、飄飄欲仙的做派。

  見了曹颙,他已是跪拜下去:“表叔!”

  曹颙忙上前扶起,道:“好不容易見上一面,得空說上幾句話,還費功夫鬧著虛禮做什么?”

  仔細打量顧納片刻,彼此落座,他皺眉道:“怎么又瘦了?如今你的頂頭上司是你的岳父,他向來器重你,怎么就不知照拂一二?”

  如今顧納在督察院當差,時任督察院左督御史的,就是擔任康熙四十四年江南鄉試主考官的蔡升元。

  他不僅是顧納的座師,還是顧納的岳父。

  顧納苦笑道:“岳父為人方正,最怕人說徇私。雖說本朝官場上親族回避,只避‘父子、伯叔、兄弟’,不避外姻親,但是我進督察院,也引得不少人說嘴。我原想回避,被岳父攔下,如今只能苦熬完這一任。”

  現下大清官場執行的回避制度,是順治朝制定的,親族回避這塊,規定的并不繁雜,除了規定現任三品以上京官子弟不得考選科道官,就是父子、伯叔、兄弟不得共事,還有就是康熙五十五年補充的,“凡大學士之子弟不得任內閣學士”。

  自然,這“大學士”是指在朝的大學士,畢竟本朝父子雙學士、叔侄雙學士的人家,不是一二。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皇帝的喜好,就是這天下最大的規矩。要不然,按照規矩,前兩年曹颙也不能任戶部給事中。

  在“欽點”二字面前,規矩就是擺設。

  見顧納如此,想來督察院衙門也難熬,曹颙想了想,道:“許是不用熬那么久,聽說禮部尚書陳詵入秋以來身體不太爽利,如今已經以老病乞休。若是禮部尚書出缺,你岳父說不定就要轉禮部。他本是閣臣,又向來得圣心,如今滿漢大學士都出缺。若是皇上想要提拔他,禮部衙門是要走個過場的。”

  顧納聞言,大喜,道:“果真如此,就是萬幸。岳父為人剛直,這兩年我x夜為他憂心,能早日離開督察院,也能早日平安。”

  曹颙想起即將要回京的九阿哥,為顧納的仕途發愁。

  誰都曉得,顧納是九阿哥的門人,等到四阿哥上臺,清算的人中,少不得就要有顧納的名字。

  “京城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聽我一言,還是謀上一任外任,在外頭歷練幾年,等到風平浪靜,才是你展才之時。”曹颙思量一遭,勸道:“就是九阿哥那邊,也不好再親近,能疏遠就疏遠些。九阿哥生性張揚,不知收斂,早已埋禍,往后怕是不僅累己,還要累人。”

  顧納嘆了口氣,道:“侄兒也曉得這個道理,只是岳父科舉出仕,朝中沒有內援外應,這些年來全賴我自污,暗中周旋,才保全這份太平。倘若離了九阿哥,或是被九阿哥所嫉恨,岳父晚年也難以消停,侄兒如何能忍心?”

  京官就是如此,越在顯位,就越是兇險。顧納所說,也不是無的放矢。

  “你要想好了,倘若再這么下去,固然能保你岳父幾年太平,你的仕途就要斷送了。”曹颙嘆息一聲,說道。

  顧納聞言,神色變幻,半晌方道:“并非侄兒留戀官場,貪慕富貴,只是這些年下來,侄兒也明白些道理。想要大自在,就要不自在。若是沒有權勢支撐,就是鄉下隱居種田,也不是容易之事。還請表叔教我。”

  人生就是這么無奈,他是通透之人,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自己能從官場全身而退。

  “九阿哥那邊,即便不斷,也不能太親近。不可在斂才,否則的話,外人眼中,你只是九阿哥門下的一條狗。既是到了要緊的衙門,就好好露幾手,不要怕得罪人,到了顯本領的時候,會有人看著。”曹颙想了想四阿哥是惜才之人,顧納雖是九阿哥的門人,但是位低名聲不顯,并沒有借著九阿哥的名頭做過壞事,只要在四阿哥心中留下“能吏”的印象,總是好的。

  這兩年,康熙的身子不好,眾所周知。

  大家沒有人敢明說,但是心里也都曉得,說不定什么時候變天。

  顧納聽了曹颙的話,心里有數。只有自己做出功績,才會引起新君注目,不會因九阿哥的緣故斷送前程。

  他起身做了長揖,道:“侄兒謝表叔教導。”

  曹颙擺擺手,道:“教導談不上,誰也不能保準,不過只要盡力,做到‘不悔’二字,往后就算真離了官場,心里也能舒坦些。”說到這里,他頓了頓道:“你早上去過墳地了,看到你留下的酒了。”

  顧納點了點頭,道:“侄兒去了,說起來,姑祖父與侄兒還有數年教養之恩,我本就當去的。只是人前多少避諱些,省得九阿哥那邊曉得,又要借此生事。”

  說起往事,曹颙心中亦是唏噓。

  顧納在織造府生活了四年,同曹颙一起上學,一起練習騎射。說起來,他們的交情,比曹颙同永慶、寧春他們的更深厚一層。

  若不是九阿哥當年多事,逼著顧納入了他的門下,這親戚往來也不至如此偷偷摸摸的。

  “再熬幾年吧,九阿哥不會總這么得勢。”曹颙帶著幾分惆悵道。

  顧納聽了,也只能點頭應和。

  因是私下相見,顧納也不好眾目睽睽下給李氏請安,叔侄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顧納就跟著相熟的小沙彌悄悄地退了出去。

  曹府眾人,也都用好了齋飯,啟程回城……

  戶部衙門,本堂。

  李衛站在地上,低頭看著自己的靴子頭,心中腹誹不已。雖說他只是俗人,心中也有攀附權貴的心思,但是也得分人。

  像眼前這位冷面王爺,他還真不敢生出攀附的心思。

  只是,人倒霉喝口涼水都塞牙。

  自打得罪了莊親王,他的日子難熬。莊親王愛面子,就算真惱恨,但是李衛已經登門請罪,也不好直接收拾李衛。

  但是架不住會看眼色的多,四方排擠之下,李衛的日子就不好過。

  換做其他人,就算不戰戰兢兢嚇死,也得提心吊膽,小心過日子。還好,李衛是心大之人,加上面皮厚,對于同僚的刁難刻薄,只做未見,該怎么樣還怎么樣。

  他心里卻是盤算,怎么也要熬過一任,省得就這樣灰溜溜回鄉,在鄉親四鄰面前直不起腰來。

  王爺又如何,這京城的王爺,兩個巴掌都數不完。

  沒想到,他這份鎮定,倒是引起四阿哥側目。

  如今,每隔個三、五日,就叫上李衛訓斥一次,成了四阿哥的樂趣所在。

  開始時,還有司官揣摩上意,以為四阿哥青睞李衛,對他客氣三分;后來,聽本堂兩個筆帖式傳出話來,才曉得李衛雖然被四阿哥“另眼相待”,卻與器重無關。

  如此一來,李衛所受的待遇,就是“外甥點燈——照舅”。

  今兒,四阿哥捧著戶部庫房的一本賬冊,看著上面李衛歪歪扭扭的簽名,劈頭蓋臉地將李衛呵斥了一頓。

  李衛嘴里請罪,心里卻是恨得牙癢癢。

  怪不得外人都說這位爺刻薄,這嘴巴也太難聽了,就算他李衛寫字難看些,也不能直接說是“狗爬”。

  他是捐官,又不是進士老爺,寫字難看些有什么?

  就他所知,不說別的衙門,就是戶部,還有兩個常見的滿郎中寫字還不如他。

  四阿哥訓了一番,直覺得口干舌燥,心里才覺得爽利些。

  抬頭再看李衛的麻子臉,也沒有那么礙眼了,他揮了揮手,對李衛道:“回去將《金剛經》抄十遍,好好靜靜心,練練字兒。”

  李衛一聽,立時變了臉色兒。

  就他那點兒水平,能認識幾個字兒就不錯了,讓他抄書,不是要他半條命么……

  看著李衛苦著臉下去,四阿哥絲毫沒有同情心,反而難得地露出了幾分笑意……

淚奔,掉到歷史第六了。小九拜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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