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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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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大魚  圣駕到京次日,臘月二十,小朝會。

  曹颙仍是同每次一樣,半夜起身,丑正(凌晨兩點)前從西直門出城。西直門內,已經停了不少車馬轎子。

  曹颙騎在馬背上,吹著夜風,只覺得寒氣刺骨,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今天立春,往年都趕在正月里,今年因閏月的緣故,立春趕在年前。

  好不容易,等著城門開了,宮里的水車進城后,這邊等著的文武官員依次出城。

  曹颙過去不久,隔了幾頂轎子后,就是李煦的馬車。他是打什剎海李家外宅那邊過來的,坐在馬車里,神情莫測,不曉得在想些什么。

  按照品級,他身上帶著戶部侍郎的銜,能直接參加小朝會。但是他身上本職是蘇州織造與兩淮炎武的差事,使得他還是外臣的身份。

  外臣想要求見康熙,需要遞牌子請求陛見。

  曹颙沒有看到李煦,跟著文武官員進了園子,到了小朝會所在箭廳。

  太仆寺這邊冬天的差事甚是清閑,整日里就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等熬過了年,明年三、四月份去躺牧場,五月份隨扈,一年的差事就差不多了。

  這活計實是清閑了些,曹颙心中思量著。不過應不止太仆寺如此,依照曹颙所看,就是六部的堂官也當是清閑的,忙得是面便各司其職的那些司官。

  康熙上朝后,先是禮部官員呈進春天寶座,其后是順天府衙呈進春牛圖。

  或許是康熙這兩個月接連作了幾位尚書侍郎,或許是因到年底沒什么差事,六部堂官多是眼觀鼻、鼻觀心的,規矩站著,沒有奏本。只有戶部尚書出列,奏得是甘肅會寧四縣衛今年旱災減賦之事。

  康熙仔細聽了,點點頭允奏,另外下旨由戶部安排粟賑濟饑民。

  見沒有人再上前奏本,康熙問起江南京口水師之事。

  因今年廣東米貴,為了平抑糧價,康熙命兩江總督赫壽從江南撥運米糧前赴廣東。結果,赫壽那邊的總督衙門準備好了米糧,卻是無船可使。京口戰船,根本就不能載米,而是到了大修之期。

  兵部年年議覆,戶部三年五載就撥一次修理的銀錢,如今看來,所謂平日修理都是虛名罷了,銀錢都上下貪墨一空。

  按照“貽誤軍務例”的罪名定罪,馬三奇被革了將軍銜。雖然此事看著與之前康熙作京官像是沒有絲毫牽連,但是已經有不少官員揣測,萬歲爺是不是收拾了文臣,如今又打武官的主意?

  朝會最后,是步軍統領衙門隆科多的奏本,暢春園汛守之地共六十八處,請增設馬步兵防守。

  雖然他口里稱是“汛守”之故,但是堂上王公百官心中都有數,還是為了圣駕這兩年長駐暢春園的緣故。

  雖然這邊有八旗駐軍,但是除了上三旗外,下五旗不是由皇帝親掌,而是由宗室王爺分掌。

  隆科多此舉,應是受命而為。

  就聽康熙道:“漢軍間閑散之人甚多,此添設馬步兵缺,著將漢軍閑散人頂補。嗣后巡捕三營兵丁缺出,亦著與漢軍漢人,一并挑補。”

  因這要增補的漢軍,是要宿衛暢春園的,因此沒有人那么不開眼,去提什么祖宗規矩。

  曹颙心下一動,想得卻是另外一事。

  怨不得隆科多憑著九門提督的職位,就能封鎖暢春園,協助四阿哥登基。現下想想,若是沒有今日增加的漢軍名額,就單憑九門提督,八旗親貴未必會想他放在眼中。

  曹颙想著這些,不禁往前面的四阿哥處望去。離康熙六十一年還有九年,如今四阿哥府的“粘桿處”已經有了,不曉得他現下對曹家到底感觀如何。

  散朝后,曹颙沒有馬上出園子,而是被七阿哥叫住。

  原來淳王府那邊奉天莊子的山貨已經到了,曹家在關外沒莊子,曾想派管事往關外采買山貨。七阿哥聽說后,便道是不用他這邊折騰,由王府那邊順帶些出息就是。

  如今山貨到了,他吩咐曹颙這兩日打管事過去收點。

  翁婿兩個正說著話,有內侍來傳旨,道是太后召見七阿哥。

  曹颙想起初瑜提過二格格指婚之事,如今已經出了老太妃七七,差不多也該有消息出來。相比,太后就是為了此事傳召七阿哥吧。

  曹颙出園子,騎馬回衙門不提。李煦這邊,卻是連著等了盡二個時辰,直到中午,才等得陛見。

  因到年底,有不少官員升調,康熙在書屋這邊已經見了不少外地進京的官員,像是什么江西按察使劉棨、四川川東道道臺許兆麟等。

  李煦跟著內侍進屋子時,康熙盤腿坐在炕上,用胳膊拄著炕桌,面上微微地露出疲態來。

  李煦進門,前行了兩步,便雙膝跪下,叩道:“奴才見過萬歲主子,給萬歲主子請安!”

  康熙抬起頭來,瞇了眼看了看低頭跪著的李煦,半晌方道:“起來說話!”說著,命侍立在一邊的總管太監魏珠搬了木杌子給他,指了指道:“坐吧!”

  李煦忙道不敢,康熙冷哼一聲,道:“哦?朕倒是不曉得,還有你李煦不敢的事?”

  李煦聞言,連忙跪下請罪。

  康熙皺皺眉,道:“罷了罷了,你進京一次也不易,還是起來說話!”

  李煦這才起身,側身就著小杌子邊坐了。

  康熙揉了揉眉心,開口問道:“你兒子的事,如何了?”

  也不曉得李煦是感激,還是難過,垂淚道:“回萬歲爺的話,奴才進京已經大半月,順天府衙門與步軍統領衙門那邊都去了,仍是沒有半點消息。”

  康熙聞言,不禁有些惱,道:“廢物,統統是廢物,一個大活人還能上天入地不成?”說到這里,看了眼李煦道:“李鼎在京城往來的人不少,你都探問清楚了,是不是結了什么私怨?”

  李煦聞言,心下一稟,額上已經滲出薄汗來,回道:“奴才家在京城是有幾門親眷,雖說有所往來,不過是走過場罷了,并沒聽說有什么摩擦糾葛。”

  康熙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沉思了片刻,道:“多余的話,朕懶得再說,你只要省得,誰是你的主子就好!”說到最后,聲音里帶了幾分森冷。

  李煦哪里還坐得住,忙起身跪倒,老淚縱橫道:“萬歲爺,奴才包衣下賤,荷蒙萬歲爺隆恩,界以蘇州織造要任數十載。圣恩海深,縱奴才粉身碎骨,亦難報萬歲爺天恩!要是有其他心思,那豈不是豬狗不如?”

  康熙見他這般作態,想著他年將甲子,膝下不過兩子,心中不滿消減了幾分,揮揮手道:“行了,朕不是要你刨白。你兒子的事,朕已經吩咐過傅爾丹,叫他幫著你探查。”

  李煦聽了,少不得再次叩頭謝恩。

  康熙抬頭看了看屋外天色,已經是晌午時分,便揮揮手,叫李煦跪安了。

  什剎海邊,李家外宅。

  楊瑞雪中午才從床上起來,倒不是昨晚侍候李煦折騰得乏了,而是躺在床上盤算著。

  她好好一個良家婦人,淪落到今日這般地步,要不心中一點不恨李鼎那是騙人的。但是她曉得能依靠的也只有李鼎,只要她姿色尚存,能幫李鼎交際往來,他便會留著她。

  李煦卻是不同,他要回南邊,往后不在京城,對楊瑞雪不過是幾日新鮮罷了。聽著昨晚他話里話外的探詢之意,竟似把她楊瑞雪給疑上。

  楊瑞雪只作懵懂,侍候得李煦越精心,兩人倒是折騰了小半宿。

  安撫住李煦還不行啊,楊瑞雪曉得,要是想留在京城,不受李家威脅,還要尋個靠山方妥當。

  只是,她一個深宅婦人,偶爾上街也鮮少在外逗留,哪里去結識別人去?

  其實說起來,李家大爺李鼐是極好的,帶人溫柔和氣,只是太過迂腐了些,將她當成弟媳婦待。因她上月沒有查出身孕,還怕她難受,特特地安慰了她一番。

  楊瑞雪只覺得甚是好笑,她可不打算替李家生兒子,誰曉得會是什么輩分,難道還要將這見不得人的丑事公之于眾么?

  曹颙?想到他,楊瑞雪立時搖了搖頭。那人不是愛色的,又對她底細知之甚詳,怎么會喜歡她?

  她在床上像烙燒餅似的翻來覆去,長吁短嘆,卻是沒有什么妥當的盤算。突然,她又想起兩人來,心里慢慢鎮定些。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龐,又摸了摸胸脯,臉上露出了笑模樣。她這邊惦記要找人,說不定也有人惦記著她呢。

  男人見了女人,都跟偷腥的貓似的,吃了一次兩次,就會惦記第三次、第四次。她呀,只要等著,等李鼎的事淡了下去,李家父子離京,那貓兒自然就來了。

  李家別院前,什剎海冰面上,除了冰上嬉戲的孩童外,還有城里的幾個冰窖的伙計們。海子邊上,停放著一溜騾車,等著一會兒拉冰。

  自打臘月初八,冰面凍得嚴實后,城里幾個冰窖便使伙計們在什剎海這邊采冰。附近百姓人家的青壯,也趁著這個時候,到冰面上幫襯把手,做個短工,每日里也能有十幾二十幾個銅板的進項。

  十來天下來,大家在海子上鑿了不少冰坑出來。因坑底冰層就薄了,有些附近的頑童,就去鑿個冰洞撈魚。

  不過,因實在危險,大人看了都是攔著的,所以孩子們都是趁著大人不留神,貓著腰進去。

  這日,又有個孩子溜到坑底。他叫保住,家就在海子邊住著,整日里混在冰面上,也算是鑿冰的老手。

  他弓著腰,手里拿著冰扦子,在四下里尋了冰層最薄的地方,跪坐下來,動起手使勁地鑿起來。

  因冰層本就不厚,鑿了幾下,就有了裂痕,保住見了,越地賣力氣。他正鑿得歡,就聽頭上有人喝道:“小保住,又是你這家伙!那是昨兒才開的冰坑,冰面就剩了不到半尺厚,你想要作死么?”

  這孩子嬉皮笑臉,道:“常五叔,沒事!”

  那個叫常五的卻沒有任由他胡鬧,下來將保住提溜上去。保住依依不舍地看著砸了一半的冰窟窿,只覺得影影綽綽地看到一團黑影,瞪大了眼睛,忙道:“常五叔,快看,那兒有大魚!”

  常五止了腳步,順著保住所指望了過去。不過是尋常冰面罷了,哪里有什么大魚?他拍了保住的腦袋一把:“哪兒有什么大魚,再淘氣,小心龍王爺將你拉下去喂魚!”

  保住揉了揉眼睛,那團黑影已經不見,不禁嘟囔道:“真是大魚,只是游走了!”

  常五笑著搖搖頭,將他往冰面上一扔,道:“趕緊遠點玩兒去,再這般淘氣,明兒告訴你老子,仔細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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