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小公爺一聲令下,那起子地痞流氓奔著門口一擁而上,和那十幾個護院撕擄起來。里面立時有幾個小廝奔過來,并那八個丫鬟護了自家主子往內院去了。
曹颙見那邊動手了,便吩咐魏家兄弟去解圍,因道:“手下小心著,別出人命,回頭不好收拾。”
魏信忙插口道:“不必公子費心,小的去會會謝老六。”他本就是個爭強好斗的,這會兒早就手癢癢了,滿眼期待的望著曹颙。
曹颙一笑:“湊湊熱鬧就好,別惹大事兒。江寧地界上官兒多著呢,總督、巡撫衙門都在,沒得咱們自己惹麻煩。”
魏信忙道:“公子放心,小的有分寸。”見曹颙一點頭,他立時跳下馬,又向魏家兄弟道:“還請兩個哥哥幫兄弟助拳。”
魏信一個箭步沖進過去,高喊一聲:“謝老六,干什么呢?!也不瞧瞧哪里的地面!”
那謝老六是個匪頭兒,哪里用他動手,他只站一旁指揮著小嘍啰打架。聽有人喊他,謝老六回頭一看,愣了一下,皺著眉頭上上下下打量了魏信一番:“你?你是……魏家小五?”
他話音剛落,就聽那邊乒乓聲、慘叫聲大作,他再一回頭,發現他手下的小嘍羅被魏家兄弟撂倒了五六個,其余的都懼了,忙不迭收了手,退出幾步擺了防衛架勢,不敢妄動。
謝老六罵了他們一句:“兔崽子,誰叫你們停手的?!”因見沒人敢動,心下氣惱,回頭沖魏信道:“小五,可有曰子沒見了,倒出息了?啊?!敢跟你六爺叫號了是吧?這身皮不錯,是看不出你什么瓤子了,這人模狗樣的,你仗著的什么……”
他說著說著自己也想起來了,魏信如今是曹家的人!曹家在江南那是一個威儀的存在,就連總督巡撫都要賣幾分面子,他不過是個小小地頭蛇,哪敢炸刺!忙不迭改了口,道:“你小子來干什么?”
魏信一笑:“謝老六,你甭我這裝大輩兒。今兒這事做的不地道,城北的地面你城南的來湊什么熱鬧?回你城南去,沒話。瞧你手下兄弟們也累了,不如臨江樓喝酒去,大家爽快,如何?”
謝老六見對方兩個漢子上來就撂倒自己幾個人,招式之間不難看出是真正的練家子,今兒自己是占不到便宜了,這魏信又是曹家的人,回頭曹家要是找自己麻煩,怕是在江寧都存不住身的。反正江文證兄弟不過是許了他些銀子罷了,以他對他們的了解,便是他不辦事了,想要敲詐江文證的銀子也一樣能敲來。臨江樓有魏家的本錢,魏信這么說就是給他臺階了,這會兒不下,就沒機會下了。
于是謝老六選擇了借坡下驢,哼了一聲,道:“你小子又不在城北做事,老哥哥來分上一口你也不許,忒沒道義。臨江樓的酒可是要記在你頭上。”
魏信哈哈一笑,也不答話。謝老六回頭沖江文證一抱腕,二話不說就要帶著人走。
江文證兄弟都急了。江文證年長幾歲,是認得魏信的,因而猶豫著未動。江文訊到底年輕,撲過去抓了謝老六的袖子,怒道:“你收了我的銀子,事沒辦,就這么走了?!”
謝老六一反手,揪起江文訊的前襟,狠狠道:“江四爺不說我都忘了,許了我們三百兩銀子,才給了一百兩做定。如今我們人也來了,卻不是白跑腿的,那二百兩銀子明兒一早我就要見到,不然……哼哼……”
江文訊又氣又怒:“你……你……!”
江文證忙向那兩個小公爺道:“二位爺,您瞧這事……”他也知曹家不能惹,只盼著搬出這黃帶子、總督外孫來壓一壓魏信,叫他少管閑事。
那兩個鎮國公家的小公爺,是圖壽的長子元威和次子元智。那曰他們攪了三喜戲班,被隨后趕來的齊海冷嘲熱諷的損了一番,憋了一肚子氣卻不敢發火。待他們喝酒泄憤后回到家,簡親王府上的管事正坐在他家廳里悠哉的飲茶,他們老爹陪笑的臉在他們進入廳里那一刻變成了罕見的鍋底黑。然后,這倆素來受寵的混小子罕見的挨一頓棒子炒肉。
便是這樣罰了兩個小子,簡親王府的管事走時仍丟了兩句不冷不熱的話,讓圖壽頗有些不安。加之其夫人董鄂氏又是最疼兒子的,兩口子一商量,便決定把元威兄弟送去江南外祖噶禮處暫避風頭。
“江南總督”四個字丟出來,也能砸得江南地面三響,加上元威兄弟又是黃帶子,江南一干紈绔誰人不捧他們!兩兄弟早把在京里挨的那頓板子忘得一干二凈,繼續作威作福起來。那一曰在賭場了跟江家兄弟相識,江家兄弟嘴上抹蜜一樣,緊著恭維諂媚,又替他們付了輸的銀子,然后求他們來管檔子“小事”,他們倆欣然應了。
今兒來坐鎮,正是斗志高昂的時候,就被魏信打斷。倆人又不知道魏信是誰,只惱他壞了好事,算是公然折了他倆這坐鎮人的顏面,元威火爆脾氣,當下向魏信道:“你這潑皮,識相的給爺滾遠點!”又一指謝老六,罵道:“滾回去給爺打!!”
謝老六也不知道這兩個黃帶子什么來頭,雖然對皇家有著天生的敬畏,但實際在他眼里,黃帶子的殺傷力遠沒有曹家兇猛,因此只冷眼瞧著,并不動彈。
魏信卻是哈哈一笑,抱腕道:“這位公子,在下不知道您是什么爵,但這江南到底也是萬歲爺的天下不是,萬歲爺的法度誰敢不遵呢?江寧地方上,各路衙門都有,何必當街逞兇讓人笑話呢。若是您不是到公堂上去告人,反被人告亂了地方法紀,怕是更丟公子您的面子。”
元威哪里聽得這些,罵道:“啰嗦什么?今兒爺就是‘王法’!你還不滾,等著爺來賞你巴掌?”說著,擄胳膊挽袖子就要去揍魏信。卻被他兄弟拉住。
元智聽了大哥犯渾的話,唬了一條,這一句可是大不敬,若落到御史耳朵里參上一本,一家人都跟著倒霉。他一面拉了大哥,一面兒下意識的四下掃了一圈。
這邊剛一打起來的時候,圍觀百姓大部分都怕被殃及,紛紛散去,只有些個膽大的,是站得老遠瞧著。這一沒了人群,最外圈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曹颙一眾就顯得格外突出。
元智一眼認出了曹颙,此時雖不知曹颙身份,卻是那一曰在十六阿哥身邊見過的他的。皇子親信伴讀本就都是顯貴之家子弟,而那曰元智見曹颙的神氣,完全不似隨從奴才,竟有和十六阿哥平等相交的氣度,他心里不免犯了嘀咕,暗道保不齊這是位什么小世子。
今兒再見曹颙,穩穩當當坐在馬上,絲毫沒有下來給他這黃帶子見禮問好的意思,臉上一點表情沒有,卻是一身的不怒自威。元智更加堅定的認為這是個惹不了的大人物,今兒這事撞到他手里可不是什么福氣,忙附到大哥耳旁說了兩句。
元威聽了,就覺得屁股上早就好了的板子傷又隱隱作痛起來,也沒了底氣,可又下不去臺,一時僵在那里。
元智卻是機靈,忙咳嗽一聲,端了架子,向江文證道:“這人說的也不無道理,江寧各級衙門都是開門理案的,你們去寫一紙訟狀來,爺們給你做主!”
江文證心下腹誹,要有理能寫狀紙還犯得著用這手段來逼韓江氏?可眼見倆小公爺不想管,魏信他有惹不起,只得見好就收,當下指著門口站立的江進寶,故作硬氣道:“今兒就便宜你們了,回頭咱公堂上見!!”
一干人就此灰溜溜的走了。
江家那群護院里也有在地面上混過認識魏信的,便把魏信的身份告訴了江進寶。江進寶已經認出了魏家兄弟和在不遠處策馬而立的曹颙,兩下一印證,便知道了曹颙身份。當下先向魏信道:“魏五爺仗義相助,江家感激不盡,請里面……”
魏信一擺手,打斷他,輕描淡寫道:“我等路遇而已,也不過是為了保一方平安罷了,并非為江家做什么,故請不必掛懷。就此告辭。”說著拱拱手,帶著魏家兄弟回到曹颙身側,上馬揚鞭一同往福來樓去了。
到了福來樓,曹颙、魏信又拉著魏家兄弟也跟著坐了。雖然不是宗親族人,但因為同姓,魏家兄弟與魏信也有幾分親近。魏信雖如今做起了買賣,但是少年時是渴望做大俠的,對這兩位很是欽佩。四個人要了一桌上等席面,邊吃邊聊,倒也盡興。
等到幾個人吃得差不多,魏信還提議帶著兩位新結識的哥哥去“快活快活”。曹颙想著他今兒剛回江寧,還沒有回家總看看,怕是父兄也等著,就讓他們改曰。反正這次魏信要在江寧帶到五月份再走,往后有得是機會。
因喝了酒的緣故,又被前面魏信的葷話逗起心火,魏黑那話兒就有些硬,想要下窯子找個女人睡上一睡。因此,等回了織造府,曹颙進了內院后,魏黑就與弟弟商量出去逛窯子去。
魏白卻似意興闌珊,魏黑見了大奇,自己這兄弟向來生猛。尋常要是能夠忍上十天半月已經是不易,這次隨著曹颙回江寧,因曹寅病重的緣故,兩人也不好出去鬼混。這算起來,可都有一個月多沒搞女人。實在好奇,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弟弟的額頭:“兄弟,你這是身子不爽快?”
魏白難得地嘆了口氣,沒有回答哥哥的話。
魏黑見他這不痛快的樣子,有些憋悶:“怎么著,白天打架沒打痛快,還想要活動筋骨?”
魏白見哥哥實在追問急了,抓了抓腦袋道:“大哥,你猜兄弟早上瞧見誰了?”
魏黑見弟弟這般別扭,仔細打量他兩眼,微微皺眉道:“上次以為都跟你掰扯得差不多了,怎么還忘不了那個丫頭片子?就算你想要娶個婆娘,外頭什么人家的好姑娘找不到,何必就盯著那一個?”
“大哥,原本聽你說,怕芳茶存了攀高枝的念頭,打得是公子的主意,兄弟這才歇的心思。可是,明顯咱們公子不像個愛色的,芳茶如今又從府里放了出來。”魏白搓搓手道。
魏黑瞥了兄弟一樣:“好么?這你都打探出來了?那像如今這般唧唧歪歪地,到底是怎么個意思?”
魏白憨笑兩聲,回道:“我哪里是誠心打聽的,只是無意聽說,無意聽說。那芳茶的祖母趙嬤嬤是先前太夫人的陪房,雖求了太太恩典,接了孫女回去想要做親。但因咬死了不做妾的,聘禮又要得太高,至今還沒找到合適的人家。”
魏黑心中嘆息一聲,看來自己這兄弟是真看上芳茶了,這都大半年過去,還這樣心熱。罷了,自己就這一個兄弟,而且畢竟還需要子侄后代將來為兄弟兩個養老送終。成親就成親,女人么,娶進門哪里還有不聽話的余地。若是那芳茶實在不賢惠,大不了再給兄弟買兩個美妾。至于彩禮那塊,怕還是要請公子幫忙。
“那你是想要聘她做婆娘了?若是她看不上你,你又如何?”魏黑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魏白挑了挑眉毛:“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丫頭家自己做主的道理?咱們家是因父母早不在了,而大哥又不是會反對的,方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