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失望 直隸單憑農業,沒辦法富民。天旱的問題,并非是無解,打井修河渠,都是解決之法。可是這些解決之法,都需要銀子。
宋厚年歲雖大,可身為幕者,并非冥頑不靈之人,經過曹颙這一番說辭,最終也支持曹颙的決定。
接下來,如何起草折子,將此事上升到影響直隸百姓民生的頭等大事,還不能將責任都擔在曹颙這個總督身上,就要看宋厚的手筆。
他早年在湖廣為幕時,就經常起草奏折,最是曉得其中的門門道道。
妙筆生花。
有的時候,同一件事,換了不同的說辭,就能有不同的效果。
曹颙提出棉花統購統銷,是富民之策。若是后果并不理想或者有所偏差,那就是下邊人的緣故。
曹颙看了宋厚起草的折子,有些無奈,卻也曉得這些是必須的。
曹颙對著這個,重新撰寫了一遍,并無一字增減。
抄完折子,他交給宋厚,這個將由宋厚安排人送往京城。
宋厚自也瞧出曹颙無增加,摩挲著胡子,神情中帶了幾分滿足。
能遇到這樣的東主,也是為幕者的運氣……
內宅,上房。
初瑜手中拿著七格格使人送來的信,只覺得沉甸甸的。
年家風雨飄搖,初瑜也很是擔心跟隨夫婿在廣州的七格格。
一筆寫不出兩個年字,即便年熙過繼給年希堯,父子成了叔侄,到底是骨肉天倫,哪里就能袖手旁觀。
年家在官場的故舊門人,不是受牽連罷官,就是倒戈來彈劾年羹堯,無人為年家求情說話。
剩下的,只能看親戚。
初瑜長吁了口氣,拿起剪刀,絞開封口。所料不假,七格格在信中,向大姐姐求援,道是七額駙已經下了主意,要北上回京。
之所以耽擱這許久才動身,是因之前年希堯病了一場,抽不開身。
七格格不求旁的,只求七額駙回京后,若是被家族所累,懇請姐姐請王父出面保全一二。雖說同為王府格格,可七格格甚有自知之明,曉得自己分量比不上長姐,所以才懇請長姐出面。
初瑜看完信,松了口氣,不是想讓他們夫妻想法子為年羹堯求情就好。真要是那樣,他們夫妻也無能為力。
七格格這點倒是多慮,很要是七額駙受家族拖累問罪,即便初瑜不出面,淳親王也不會冷眼旁觀。
先皇諸子中,淳親王雖無權無勢,可待兒女最好。若不是他用心籌謀,也不會四個女兒,三個嫁到京城。
等到曹颙從官邸回來,初瑜便提了年熙即將回京之事。
曹颙嘆了口氣,道:“只提回京去祖父膝下盡孝,而不是前往杭州去年羹堯,是個聰明人。若是那樣,皇上怕就要遷怒于他。只要他好好的,說不定看在他的情分上,皇上待年家還能留三分余地。”
初瑜遲疑了一下,道:“都說皇上最寵愛年貴妃……要是能看在貴妃情分上,待年家寬和一些就好了……”
“寬和?若是年貴妃無子,興許年家還能幸免;年貴妃既有皇子,年家就在劫難逃。否則的話,說不定又是一場奪嫡大戲。”曹颙說道。
說起年家之事,夫妻兩個都有些唏噓,不過他們都覺得年熙當無大事。
若是年熙沒過繼,以年羹堯嫡長子身份,說不定受父牽連,判個流放;可年熙已過繼,名分已經不同,又不是謀逆大罪,當牽連不到侄子身上。
七格格的信到了沒幾日,京里便傳出消息,宮里已經下旨,年羹堯爵位盡剝,由刑部去人到江南押解年羹堯入京。
從圣祖去世開始,年家風光了三年,敗落只用了三個月。
六月,削年羹堯太保,尋褫其一等公,詔奪年羹堯之子年富、年興、年逾之職;七月,降為二等公,隨即降為三等公,奪杭州將軍、漢軍佐領;八月,降為一等子,隨即降一等男,月末降為一等輕車都尉。
到了九月,年羹堯終于白身了。
關于年羹堯的消息隔三差五就傳來,曹颙有些不耐煩,懶得再關注。
愛怎樣就怎樣吧,全是年羹堯自作自受。即便在位的不是雍正,換做其他皇帝,也不會允許臣子勢大。
只是到底看在初瑜的面上,不能不顧連襟年熙。曹颙便寫信給京城的曹元,讓他多留意年老太爺那邊一二。
沒幾日,曹元的回信至,詳細提了年府近況。
年老太爺將幾個孫子都束在府中,年府看似平靜。只是宮里傳來的消息不算好,都說年貴妃的病更重了。
看到年老爺子這樣做派,曹颙只能贊一聲睿智。
螻蟻無法撼動大樹,與其放任孫子們四處鉆營,被攪合進年羹堯案問罪,還不若老老實實地在府里等著結案。
曹元的信到沒幾日,曹項的信也到了,卻是尋曹颙說情的。
春華有個叔叔,三十來歲,已經娶妻生子,卻沒有爵位,為閑散宗室,依附將軍府生活。如今宗室正要大較,春華之父便求到女婿跟前,希望能通過曹家走走莊親王府或是怡親王府的門路。
曹項卻是為難,同莊親王府有門路的是堂兄,同怡親王府有親戚的自己嫡母所出的手足,哪里都沒有他說話的立場。
春華之父卻是一番訴苦,他自己的妻妾兒女一家子,嚼用本就困難,還加上兄弟一家子。可又不能將兄弟攆出去住,只能苦熬著等封爵。
雖說敬重嫡妻,可曹項對于將軍府這位岳父也多少有些了解,那是個手緊的。
若說是顧念手足情分,才不讓弟弟搬出府,那才是扯謊;要說舍不得分財,不愿給弟弟置辦宅子,又舍不下臉來讓兄弟侄兒們凈身出戶,才附和他的性子。
曹項想要開口拒絕,春華之父哪里給他這個機會。
瞧著那樣子,若是女婿不幫一把,一家人就無法再過下去。又說起春華幾個兄弟,將到說親的年紀,無銀無房什么的。
曹項畢竟是晚輩,話又說到這份上,只能說盡力。
雖說名份上,怡親王福晉也是曹項的堂姨,可他還是沒厚臉皮到那個地步,以兆佳氏庶子的身份求到前去。
于是,他便給堂兄來信,看是否能走十六阿哥的門路。
曹颙想了想,既是將軍府的旁支,是底層宗室。又只是參加考校的資格,并不算難事,當不會讓十六阿哥為難。他便在回信中,應允此事,讓堂弟直接去莊親王府尋莊親王說此事。
自然,為了不顯冒昧,曹颙這邊也修書一封,使人先一步送到十六阿哥手中。
正如曹颙所想,本不是什么為難事,不過是多個侯考宗室,十六阿哥很是痛快地就答應。
曹項卻絲毫不覺輕松,只覺得羞愧。
畢竟是他厚了臉皮,賴了堂兄這邊的人情。
以堂兄的性子,本就不是愛求人的,自己不能拒絕岳父,卻只能去求堂兄。
早年還小,只是借口自己年少,心安理得地接受堂兄的照拂;如今已經大了,遇到自己無法解決的事情,想的不是怎么破解,而后如今向堂兄幫忙。
曹項無法自欺欺人,輾轉反側了好幾日,只覺得自己虛偽至極,委實可厭……
曹颙沒有想到曹項的糾結,卻也沒有忘記將軍府昔日做派,怕曹項太過心軟,讓將軍府那邊蹬鼻子上臉,給曹家招來麻煩,此事完了,再給堂弟的信中,狠提了一番“修身齊家”道理,還有名聲的重要性,以為告誡。
兄弟兩個沒有點破,可曹項卻明白堂兄的話中之意。
將軍府行事并不恭謹,要不然早年也不會發生與王府奪地之事。這回宗室大校之事,曹颙看在曹項面上,出手一次,當不會有下次。
曹項看著信,沉默許久。
他只是堂兄同將軍府那邊有些疏遠,卻不知堂兄如此厭棄那邊。早知如此,他臉皮再厚,也不會跟堂兄提此事。
“世間不如意十有八九……”曹項唯有嘆息。
可面對妻兒時,曹項卻是半點不顯。
雖說妻族并不能給他助力,甚至可能還會拖他后腿,可他得了個賢惠的妻子,依舊是他曹項的運氣。
他,只有感激……
清苑,總督府。
看著目光清澈、帶了幾分期盼的魏文杰,曹颙生出幾分煩躁。
他按捺住心中不快,道:“何氏女,是你叔父的意思?”
魏文杰目光有些閃爍,漲紅了臉,搖頭道:“不是,是侄兒見何家表妹溫柔賢惠,起了思慕之心……”
他口中的何家表妹,是魏德的內侄女,江寧人士,父母雙亡,去年被魏德之妻接到滿城。
曹颙看著魏文杰,多少有些失望。
少年人多情放縱不算什么,可沒想到會出現在向來老成的魏文杰身上。
要知道,去年魏文杰出京前,曹颙曾與之作懇談,即便沒有直言想要將妞妞許給他,也是表明受其伯父所托,親事會落到曹颙頭上。
沒想到,才一年功夫,魏文杰就有了自己的主意。若是真心敬曹颙為尊長,怎會如此輕率?
雖說還沒有看到那個何氏,曹颙心里已經添了幾分反感。
魏文杰能直接求到總督府,請曹颙為這門親事做主,那他與何氏之間絕不會是簡單的思慕。
換做其他人,郎情妾意,結為夫婦,總比盲婚啞嫁要好。
可眼前這個,是他好友的長子,是他看中妞妞女婿,竟做出這種私情暗結之事,曹颙怎能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