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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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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親王府,內院上房。

  十六福晉坐在炕上。滿臉柔和,右手放在小腹上。

  她開始顯懷,只是因穿著冬衣肥大的緣故,不甚明顯。她已經在佛前許愿,只要這胎生的是個阿哥,就放下所有怨恨,下半生吃齋念佛,以報佛恩。

  距離她不遠,坐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格格,正把著一個撥浪鼓,玩得熱鬧,這正是十六福晉所出的四格格。

  十六福晉看著四格格,臉色慈愛之色更盛。

  她與十六阿哥結縭十幾年,生養六個兒女,只有這點骨血,留在眼前,自然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有女有子才成‘好’字,若是我福薄……這次過后也終能死心了……”十六福晉低下頭,摸著自己的肚子,低聲自語道。

  十六福晉正沉思,小格格已經舉了撥浪鼓。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要往她身上撲。旁邊看護的奶娘唬了一跳,忙一把攔住,將她抱在懷里。

  十六福晉抬起頭來,見女兒揮著小胳膊讓自己抱,不由莞爾,剛要說話,就聽到院子里傳來腳步聲,中間雜著請安聲。

  這會兒功夫,就見十六阿哥皺眉從外頭疾步進來。

  十六福晉起身相迎,望向丈夫時,卻是身子一僵。十六阿哥望向她的眼神,帶了幾許清冷與探究。

  十六福晉有些緩不過神來,陳年往事一幕幕從眼前閃過。當年,剛嫁入阿哥所時,眼前這人也曾用這種眼神看過她。

  十六阿哥盯著她,視線從她臉上慢慢移到她肚子上,滿腔質疑都沉淀下來,化作一片沉寂。

  “阿瑪……”四格格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望向十六阿哥,稚嫩的聲音,打破滿屋的壓抑。

  十六阿哥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將小女兒接過來逗弄一番,而是擺擺手,示意奶娘抱著四格格退下。

  十六福晉已是緩過神,心中忐忑不定。

  再有半月,便是弘普婚期。王府上下都忙著。只有她這個女主人,反而將差事都交代下去,又請兩個庶福晉統理,自己安心養胎。

  難道,是因為這個,惹得十六阿哥惱了?

  十六福晉想到此處,心中不無酸楚,不是她誠心偷懶,年前就有些累著,動了胎氣,險些出大事,使得她不得不小心。

  賢名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親骨肉。她早已同丈夫提過一遭,還以為丈夫會體恤。

  見她沉默不語,十六阿哥長吁了口氣,讓自己的口氣平和下來,道:“直隸清苑城那些產業,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六福晉聞言,身形一顫,臉色變的煞白,眼神閃爍。不敢去看十六阿哥的眼睛。

  十六阿哥雖心中著急,到底是顧及她雙身子,受不得驚,上前一步,扶她到炕邊坐下,輕聲道:“那是九哥的產業吧?是九嫂求你的,還是宜太妃求你的?”

  十六福晉已經紅了眼圈,抬起頭來,半晌方道:“是姑母求我的,我原想告訴爺……可是……”

  雖說對于這個結果,并不意外,可聽妻子青口承認這一刻,十六阿哥心中還是生出一絲隱怒。

  他以為夫妻一體,才將這個家安心交到妻子手中,沒想到她瞞著自己,攔下這么大的活兒。

  “可是什么?可是說我是皇上的狗腿子,為了諂媚上意,怕是不會幫九哥這一把,反而會將九哥的產業交公?還是說如今世道艱難,不僅九哥生死難料,就是五哥那邊,也如履薄冰。除了你這個好侄女外,再也無人能幫宜太妃一把?”十六阿哥淡淡地說道。

  他在宮里多年,自是見識過宜妃的好口才。他只是沒想到,妻子會瞞下此事,還瞞了兩年之久。

  十六福晉聽出丈夫話中不滿,卻不知如何辯解。

  宜妃的話說的婉轉,可大概齊的意思,就是十六阿哥所說。

  只見她簌簌落淚道:“都是妾身的不是。明知爺不愿與姑母、表哥們扯上關系,還接了這個燙手山藥。爺也曉得,以妾身身份,原無資格為皇子福晉,全賴姑母安排,妾身才成了爺的結發之妻。妾身剛進宮那幾年……實在艱難,多賴姑母照拂才挺了下來……”說到最后,已是泣不成聲。

  十六阿哥見她激動,拉了她的手,道:“好了,別哭了。是我想誤了,你到底姓郭絡羅,血親加上恩情,你又向來是念旁人好的,她既開口,你哪里能拒絕得了?”

  十六福晉抽泣著,看著臉色沉重的十六阿哥,道:“是不是給爺添了麻煩?姑母說的實在可憐,只說存在我名下,求我代管幾年,要是九哥能平安度過此劫,便將這財產給他,省得一家老小沒嚼用;若是九哥……有個萬一。這些產業便給大格格添妝……妾身并無貪財之念,只是這話說得委實太可憐……”

  十六阿哥心里雖煩躁,卻也沒有多說,只問道:“那清苑的毛仁興,是九哥的奴才?”

  十六福晉點點頭,道:“聽姑母說,是九哥早年在外頭收的奴才,因沒有進過貝子府,所以不為人所知。就是妾身這邊,若不是聽姑母提及,還以為他是老王爺門下奴才。”

  十六阿哥咬牙道:“既是九哥選的人。定是當用的。”

  十六福晉沒察覺出有異,應和道:“妾身見過兩次,看著是個伶俐的,崔總管也贊過他兩遭。”

  十六阿哥垂下眼簾,遮住其中異色,看了看十六福晉肚子,輕聲道:“好了,以后這些事就交給爺,你只安心養胎,平平安安生下個小阿哥,就是你我的福氣!”

  十六福晉原以為丈夫會發怒,沒想到只是這樣輕飄飄地過去了,只覺得竊喜不已,使勁地點點頭道:“嗯,全聽爺的!”

  十六阿哥笑了笑,尋了個由子回前院去了。

  剛出二門,他便見王府二總管崔厚文急匆匆地過來。

  此人便是謝天來同曹颙提過的崔弘文,因避兩位小阿哥的名諱,所以已經改名為“厚文”

  看到十六阿哥,崔厚文忙止住腳步,躬身請安。

  十六阿哥面如寒霜,道:“福晉要靜養,以后不許拿外頭的事驚擾福晉!”

  崔厚文聞言驚愕,眼中不由露出幾分焦急。

  十六阿哥沒有再看他,只道:“跟爺過來!”

  崔厚文小心翼翼地跟在十六阿哥,來到前院花廳。

  剛到花廳坐下,十六阿哥便揚聲喚人,而后指著崔厚文道:“拉下去,打!”

  如此驚變,自是看得前院的管事下人個個提心吊膽。

  大管家趙豐,正在庫房將節禮封庫,聽到動靜,也趕了過來。

  他是閹人身份,不方便到外頭拋頭露面,崔厚文這個王府二總管,實際上是被十六阿哥當成大總管用的。

  崔厚文知趣,知道趙豐是侍候王爺半輩子的老人。不是他能比的,所以在趙豐面前甚是恭謹。因這個緣故,兩人這兩年私交也算不錯。

  等他趕到花廳時,崔厚文已經被打了幾十板子,下半身的血跡已經透過棉衣,滲了出來。

  多少年沒見過主子發這么大的火了,趙豐想到的不是為崔厚文求情,而后憤怒。在他看來,自是崔厚文有不對的地方,引得主子動了心火。

  他狠狠地瞪了崔厚文一眼,看著四周幾個面帶駭色的管事道:“沒有王爺之命,誰要敢往內宅傳話,驚動了福晉主子養胎,那就是個死!”

  幾人連忙應下,趙豐這才輕手輕腳地進了花廳,見十六阿哥面上怒氣未消,低聲道:“不過是個奴才,要是有忤逆之處,遠遠地打發了便是,主子何苦同他置氣?”

  “遠遠的……”十六阿哥重復著,吩咐外頭住下,將崔厚文拖了上來。

  崔厚文跪在地上,面無血色,腦門上都是冷汗。

  “清苑的信!”十六阿哥冷哼一聲,道。

  崔厚文哆嗦著從袖子里取出一信,雙手奉上。

  十六阿哥使趙豐接過,打開看了,里頭也是說的毛仁興案,卻是將過錯都推多到保定知府朱之璉身上,請王府這邊早點出面,好保全毛仁興,省得狗急跳墻,隨口攀咬,丟了王府面子。

  十六阿哥心中冷笑一聲,什么樣的主子,養什么樣的奴才,果然不假。

  九阿哥如今在西北,視同軟禁,一個管事奴才還能成地方一霸。

  “既是你忠心,此事便交你給處置,帶幾個人下去,將福晉的‘產業’好好歸攏。”十六阿哥淡淡地說道。

  崔總管聽了,忙抬起頭來,有些不解其意,小聲問道:“王爺的意思,是讓奴才去保全毛仁興……”

  “混話!”十六阿哥瞪了他一眼,道:“即日起,毛仁興同王府再無干系!”

  也罷,既是妻子攔下這麻煩,他就算說自己清白也沒有幾個人信,便當回惡人……

  既是十六阿哥有命,崔厚文既是挨了幾十板子,也當天便乘了馬車,趕往清苑。

  等他趕到直隸時,保定府派往順天府查詢毛仁興是否再旗的小吏也歸來。毛仁興早年是在民籍,雍正元年轉為旗籍,為莊王府門下包衣。

  朱之璉沒有辦法,只能黑著臉將此案轉交給直隸理事廳。

  總督府里,曹颙從崔厚文手中接過十六阿哥的親筆信。

  雖說十六阿哥話中語氣輕松,還帶了幾分調侃,曹颙卻是看得直皺眉,半晌方嘆了口氣,低聲道:“十六爺,越發愛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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