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陳太忠吃過早飯,例行出去早鍛煉,見到他的人,無不駭然——我勒個去的,陳老大啥時候又回來了呢?
陳區長走的時候,是從區政府被紀檢人員請上車的,回來的時候卻是悄無聲息,這么多人驚訝,那也是難免的。
陳太忠不理會這一套,到點之后上班,先是把譚勝利叫過來,“今天陸海胡總過來,五個希望小學,你劃下來了嗎?”
“希望小學……易網的荊總就給了不少,”譚區長笑著回答,“考慮到將來區里打算搬遷自然村,我覺得,這該有個長久的規劃,建設沒有人讀書的希望小學,這是浪費。”
“嗯,你繼續說,”陳太忠點點頭,這些道理,他何嘗不懂?
“建兩個中學吧,初中,”譚勝利早有準備,“屈刀鄉和陳村鎮的兩個中學,設施真的太破舊了,尤其是陳村中學,旁邊三個養豬場,那就臭得不能聞……地下抽出來的水,都不能喝。”
“中學,”陳太忠沉吟一下,中學的建設,可是要比小學檔次高,不過想了好一陣,他終是點點頭,“交給你了,跟他們好好談。”
大約是十點鐘左右,陸海的車隊到了,一行四輛車。
要說這陸海人有什么不好的,首先就是愛賣弄,這是國內公認的,好像不賣弄,不彰顯出自己的實力來,就要被別人小看似的——不過不得不承認的是,其實他們這么做,還真有不少人買賬。
大家素不相識,憑啥相信你有錢,相信你能投資呢?當然就要看你隨身的行頭——有實力,才會獲得地方政府的尊重和追捧。
老嵐這次來。也是存了賣弄的心思,打頭的是奔馳越野車,后面跟的兩輛是奔馳s500,最后一輛是奔馳七座商務車。
四輛車都不便宜,關鍵是人家全是奔馳系列,什么叫富貴逼人?這就是了。
而且老嵐是很牛氣的,既然陳太忠懶得理會這個車隊,他對譚勝利也是哼哼哈哈,大多時候。他要自己的副總跟譚區長接觸。
這個副總,是個有七分姿色的、二十七八歲的女人,海外歸來的mba,還是陸海土著,那是比較難得了——胡總這黑道人物的身份。招攬這個人應該不是很容易,這樣的條件,去京城混也問題不大。
談到中午的時候,譚區長設宴款待陸海一行人,其間陳區長也進來一趟,帶著廖大寶給大家敬了一圈酒,笑瞇瞇地表示。感謝陸海人對革命老區的支持。
胡總看著年輕的區長,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在這個場合,人家就是熱情又不失矜持的一區之長。氣場足足的,跟自己前兩天見到的年輕人,是一個人,但似乎又不是一個人。
他也能感受到。陳區長是刻意跟自己保持距離,當然。他也不能對此表示不滿,原本他還是想等個幾天才過來的,但是黃梨碼頭的浮尸,以及齊黃的離奇失蹤,讓他在處理手邊一系列事情之后,迅速地趕來。
這黑社會,總是掛上白道,才能吃得開啊,胡總暗自下定決心:自己那仨孩子,起碼要有一個人當官,終是不能全都做了買賣。
總之,他帶了車隊過來,想著是高調給陳區長捧場,不成想人家根本不希的理他,要說他心里沒點糾結,那也是假的。
但是他還不能聲張,午飯過后,他也沒興趣休息,背著手在北崇賓館的院子里轉悠,這里的風景著實不錯,除了正在建設的工地,周遭綠樹成蔭,還有假山長廊。
“難得清靜啊,”他走到一處石桌邊,緩緩坐下,身邊自有人奉上水杯和雪茄。
“這兒的美女挺多的,”旁邊有人湊趣,北崇賓館的服務員就沒幾個難看的,前方不遠處,又走過兩個美女,不但氣質相貌俱佳,著裝打扮也極其考究。
老嵐看他一眼,輕哼一聲,“這兒是北崇,想找死也別連累我。”
“嵐……胡總,我就是說一說嘛,哪敢胡來?”這位訕訕地笑一笑,也不怎么以為然。
“胡總你好,”就在這時,不遠處走過個年輕人來,笑著抬個招呼。
“嗯,你好,”老嵐認出來了,這就是跟在陳太忠身邊的年輕人,于是笑瞇瞇地點點頭,“還沒請教你貴姓。”
“免貴姓廖,廖大寶,”廖主任笑著走過來,左右掃一眼對方的跟班。
“你們先回去休息吧,”胡總久走江湖,哪里還看不出這點意思?
“這個……”幾個跟班都有點猶豫,嵐哥一向是很講做派的,仇人也不少。
“在北崇,你們還擔心什么?”胡總不耐煩地哼一聲,“陳區長治理得很好。”
說完,又看一眼廖大寶,臉色又變得和藹了起來,“小廖你坐。”
廖主任即將三十歲了,是頭一次干這種敲詐勒索的勾當,事實上他并不想這么做,但是領導有吩咐,他也不能不能不聽。
姑且算是奉命敲詐好了,他從口袋里摸出自己悄悄藏下的熊貓煙,笑瞇瞇地遞給對方一支,“胡總沒有午休的習慣?”
“沒有,我是什么時候都能睡著,”老嵐接過煙來,一摸口袋,發現沒有帶火,見年輕人把火機遞過來,說不得捧著對方的手,等點燃之后,兩根食指輕點對方手背兩下,算是表示感謝,“好煙。”
胡總擺架子沒問題,講規矩也都全懂,兩人聊兩句之后,他搞明白了對方的身份,知道這是陳太忠的秘書,心說怪不得能拿出熊貓煙,原來是那貨的體己人兒。
不過他是給陳區長面子,眼里是真沒小廖,所以下一刻,就直接出聲發問,“不知廖主任此來,有何見教?”
“這個……”廖大寶咂巴一下嘴巴,索性心一橫,“最近手頭有點緊,想跟胡總借上五萬塊錢。”
“哦,”老嵐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沉吟了一陣之后,哈地笑了起來,“好,廖主任你既然開口了,區區五萬塊錢算什么?不過……這熊貓煙也忒貴了點。”
說實話,他一開始是真有點惱火,尼瑪,這竹杠敲得也太難看了,小干部的吃拿卡要他見識過,也經歷過,但是不管誰跟他張嘴,還不得賠著笑臉,恭恭敬敬地叫聲嵐哥,再伸手拿錢?
拿一盒熊貓煙就要壓我,真當我是吃素的?老嵐氣他態度不端正,可是轉念又一想,算了,五萬塊錢真不值得生氣,陳太忠嘴一張,最少讓我節省了三百萬。
所以錢他會給,但也要調侃對方一句。
廖大寶是臉上有點掛不住,他是個面皮薄的,要不然也不會落魄到去開黑車,于是干笑一聲,“胡總,我只是借,肯定會還你。”
“嘖,這話不就見外了?”老嵐聽他這么說,心里多少平衡了一點——雖然他并不相信對方只是借,但是好歹有這么一句話,就是得了面子。
他笑瞇瞇地搖搖頭,“我這人就最愛交朋友,區區錢財……那是身外之物。”
“真的只是借,”廖大寶見他這么說,就強調一下,“我跟別人借錢也行,陳區長的意思是說,最好跟你借。”
“陳區長也知道你借錢?”老嵐心里倒是納悶了,莫非陳太忠你認為我頭上頂個“孫”字,好欺負不成?
下一刻,他就反應過來了,自己在北崇沒有利益,陳太忠要體己人跟外人借錢,還就自己最合適,而且講數的時候,姓陳的也有讓步的情誼。
“這是陳區長對你的愛護啊,”胡總嘆口氣,“啥也別說了,五萬就當我是給你的辛苦費,你幫我盯著這幾個學校的建設,不要出岔子,這是陳區長高度關注的事情。”
送了五萬塊出去,換來廖秘書的支持,也是對未來可能的紕漏的背書——劃得來。
“那我就先謝謝胡總了,”廖大寶笑著回答,他也不是迂腐之人,跟對方要錢,那是放不下面皮,但是人家一定要給,最后還說成是勞務費,他就卻之不恭了,“那幾個學校你放心好了,我一定盯牢。”
事實上,他盯牢那幾個學校,也是有代價的,建設方是山風集團,監督方是譚勝利這塊的,老譚雖然是異端,但終究是個副區長。
我只能暗暗操心,發現不妥之處,就向領導吹風——廖主任現在還不敢隨便向陳區長提建議,但是發現問題之后,主動匯報是可以的。
他在暗暗琢磨,胡總的心情卻是大好了,于是就又問一句,“廖主任,你借這個錢,是有什么用途?”
這也沒什么不能說的,廖大寶將自己的弟弟遭遇逼債一事,略略說了一下。
“嗐,這算多大的事?”老嵐很隨意地擺一下手,五萬都送出去了,也不差多搭點人情,“那這樣,我們山風集團承建的學校,土方這些,都交給你弟弟去拉好了,不照顧咱自己人,還照顧外人不成?”
“那是真要謝謝胡總了,”廖大寶笑著點點頭,心里也禁不住感慨,這權力還真是個好東西,只要肯開口,就有人上桿子輸送利益過來——這種事兒可不能常做,要不說人墮落起來,真的是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