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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4-3505守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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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43505守窮  3504章守窮(上)

  “這也太沒有道理了,”陳太忠掛了電話之后,二話不說掉頭,直接將大金龍開到了北崇分局門口,橫著車身堵住了分局的大門。

  他下車走進院子,看到院里停了足足五輛市里來的警車,辦公樓門口,兩撥人正在對峙,北崇的警察明顯要少一些,不過他們身邊站了十幾個閑漢,氣勢倒也不弱于對方。

  下一刻,朱奮起也從房間里走了出來,他身邊是個瘦高的男人,男人的額頭有一塊紗布,下巴上還有個創可貼。

  “陳區長回來了?”朱局長笑瞇瞇地點點頭,又介紹一下身邊的男人,“這是市局的任局長,我們正在探討昨天的爆炸案……區長您來得正好。”

  要不說君子絕交不出惡言,這兩位在房間里吵吵得都快打起來了,可是一旦出現在人前,還是非常講究形象和措辭的。

  “這個有什么可探討的?”陳太忠卻是不管那么多,他側頭看一眼任雋逸,連起碼的招呼都懶得打,直接自顧自地發話,“線索是我提供的,常致遠是北崇分局抓的,其他的事態,是市局掌握的,還探討什么?”

“陳區長,我們希望分局能將嫌疑人移交給市局,”任雋逸見這年輕的區長如此狂妄,心里也有點生氣,但是他更明白的是,這件事情不是生氣能解決的  而且,此人將張一元都逼得跑路了,也就是說,連邵局長都不放在眼里,就更別說他這個副局長了,“這對市局的全盤部署和深挖案情,具有非常重大的作用。”

  “移交可以,把手續辦了就行了,”陳太忠點點頭。“要注明。將來評功的時候,北崇是第一功……紅頭文件就算了,但是要市局的印章。”

  “陳區長,時間就是生命,”任局長語重心長地發話,他可是做夢都沒想到,姓陳的要求比北崇分局的更過分,直接指定第一功了,“一定要拘泥于形式的話……什么事都耽誤了。”

  “著急的話。你們在北崇問就行……我也不拘泥于形式,”陳太忠冷冷一笑,“我覺得帶回市局和在這里問,區別不大。”

  區別大了去啦,任局長不想發火,但是聽到這話,他實在有點忍不住,“我們上級機構。有權直接接收下級機構的工作……只要情況允許。”

  “別扯那個淡。”陳區長手一擺,很不客氣地回答,“省警察廳還是你們的上級機構呢,上次那個劉副總隊長從北崇提走了人,轉頭嫌疑人就自殺了,你覺得自己比省廳強?”

  尼瑪你這算怎么一個問題?任局長聽得有點想吐血,他肯定不能說自己比省廳的強,但是省廳那里出了意外。我這里不出意外,這就算我“覺得比省廳強”?

  太不講理了,這是任雋逸的感覺,可是想一想在省廳手里自殺的那位,正是槍擊這個年輕人的殺手,他多少也能理解對方的心情了。

  “那就先在北崇問吧,”任局長做出了決定。事實上在爆炸發生之后,移交不移交已經無所謂了,現在大家要考慮的不是搶功,而是怎么把蓋子捂住——與其答應對方一個頭功,倒還不如這么稀里糊涂下去,什么也不承諾。

  不過另一個問題,他也是高度關注的,“陳區長,《天南商報》的稿子,也緩一緩再登吧……咱恒北的事情,要外省的來曝光,似乎有點不太妥當。”

  “這個你不要跟我說,人家是記者,有新聞報道的自由,”陳區長不耐煩地一擺手,“她要是有不實報道,我可以幫著問一下,讓她緩一緩……人家憑什么聽我的?”

  “你倆是老鄉嘛,”任局長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一句,那個記者大過年的出現在陽州這小地方,如果說你倆沒關系,你挖了我這雙眼,不過想是這么想,他的話不能說得太直接,“還麻煩陳區長關照一下,緩一緩吧。”

  朱奮起聽到這話,嘴巴微微地扯動一下,姓任的你這欺軟怕硬的能力,也到達了相當境界了,陳太忠沒來之前,你可是一定要將這兩個女人帶走的,現在就知道退而求其次了?

  “緩一緩……緩幾個小時?”陳區長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三個小時夠不夠?”

  緩幾個小時?任局長這下也真是無語了,市局希望希望永遠不要曝光呢,“這個……我請示一下領導吧。”

  他走到一邊打電話,不多時又走了回來,將手里的手機遞了過來,“陳區長,邵局長想跟你說兩句。”

  “不愧是市局局長啊,隔著電話就要給我指示,”陳太忠大聲地回答,這聲音足以讓旁邊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然后他接過手機,“我陳太忠,請邵局長指示。”

  “陳區長你好,我知道這個電話很冒昧,”邵正武的聲音緩慢而沉穩,事實上,陳太忠剛才的那兩句話,有一大半是說給他聽的,難得的是,邵局長居然能如此沉得住氣,“但是我還是希望,咱們陽州的一些小糾紛,不要讓外人看了笑話去。”

  話說得很誠懇,這個節骨眼上他沒法不誠懇,不過這話里也不無別的味道,起碼有扯虎皮做大旗的嫌疑——這是陽州的事務,你最好還是有點大局感。

  但是陳區長哪里吃他這一套?你丫真覺得自己做錯了,起碼應該老實過來面談,那樣的話,態度勉強還算端正,所以他冷笑一聲,“人家記者認為這個事件很有代表性,陽州的笑話……我還真的聽不懂您這話,要不您幫我解說一下?”

  這貨怎么就這么擰呢?邵正武真是有點無語了,他索性直奔主題,“我需要做點什么,你才能把這個報道壓下來?”

  “壓下來……我沒有邵局長想的那么不講理,我歡迎各種輿論監督,”陳區長冷笑一聲,“不過嘛,推遲一兩天報道,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只是推遲?”邵正武輕聲嘀咕一句。推遲報道對他來說。意思不是很大,他是要捂蓋子的,但是陳太忠執意要把這件事捅出去的話,那這一兩天的推遲,也能讓市局有個緩沖,統一一下口徑,并且先通報給媒體,總是聊勝于無。

  當然,這不是他想要的。只是實在捂不住的情況下,這不失為一種選擇,于是他不動聲色地發問,“我還是希望能跟你商量一下。”

  “當然是要商量一下,否則連推遲都不可能,”陳太忠冷哼一聲。

  邵局長登時就無語了,合著你是一定要捅出此事了,我能爭取的。就是推遲?真是欺人太甚!不過他也沒有流露出什么情緒。只是淡淡地表示,“嗯,你想要什么?”

  “你通知張一元馬上來北崇投案,做得到的話,推遲一天,”陳太忠輕笑一聲,又抬頭看一看天空,“現在下雨。這樣……天黑之前過來就行。”

  “……”邵正武沉默了好一陣,才輕嘆一聲,“陳區長,你是一定要為難我了?”

  他心里太清楚了,姓陳的開出這樣的條件,根本就是有意刁難,他也沒必要費那么多口舌。說聯系不上張一元之類,沒用,只是自取其辱罷了,所以他直接省去了那些環節。

  “我為難你……憑你,也配?”陳太忠哈哈一笑,將手機遞給了任雋逸,“跟你們領導談得不愉快,他太把自己當根蔥了,可是我沒興趣拿他蘸醬。”

  任局長面色鐵青地接過電話,嘴角抽動一下,似是想說什么,最終還是長嘆一聲,轉身走向了一輛警車。

  見到帶隊的人都要走了,其他警察也轉身上車,只有兩個警察對朱奮起訕笑著點頭,“朱局,審訊工作我們還是要配合的,上命不由人……我們都是小人物。”

  “嗯,做好你們該做的就行了,”朱局長也不為難他們,只是淡淡地點一句,本來嘛,這些小警察都是辦事的,他也是市局出來的,知道他們的難處。

  這些人想走,卻猛地發現,想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一輛金龍大巴車在門口堵著呢,人出去沒有問題,但是車想出去……不可能。

  幾輛警車停了一陣之后,任雋逸走下了車——姓陳的氣場太強大了,架子也大,隔著電話就敢罵邵局長,市局要是派個小警察來協調的話,根本是自取其辱,還是他出面比較好。

  任局長冒著小雨走到陳太忠的面前,他雖然心里不忿,臉上卻不敢帶出半點情緒來,他已經知道,這車是陳區長開來的了,“陳區長,能不能麻煩您把車挪一下?”

  “挪車好說,”陳區長笑瞇瞇點點頭,“不過你走得太著急了,我有個問題還沒問明白……剛才是誰說,要把天南的記者帶走的?”

  他雖然是笑著發問,但是眼中有寒光一掠而過,任雋逸牢牢地捕捉住了這個細節,說不得只能賠著笑臉回答,“這個……主要是考慮這案件還沒完全偵破,過度曝光不太合適。”

  3505章守窮(下)

  陳太忠看他一眼,摸出一包煙來,給朱奮起散一根,自己又叼起一根,待朱局長點上火之后,才輕嘬一口,吐出一股渾濁的煙氣,似笑非笑地發問,“原來,是任局長你的意思?”

  這話怎么聽都不是好話,任雋逸也顧不得對方沒散煙給自己的小事了——相同級別的干部面前這么做,其實也是很侮辱人的,根本是一點面子都不講。

  他清一清嗓子,略帶一點為難地回答,“這個……主要是邵局長的意思,想捂蓋子。”

  任局長這么出賣人,看起來似乎有點快了,但是陳太忠已經執意要曝光此事了,而他身為市局的領導之一,更是明白今年的換屆對市局的影響,這個時候得罪一個來頭奇大的家伙,那不是傻的嗎?

  邵正武必然會在這件事情上摔個跟頭,他非常確定這一點,若是來曝光的是恒北媒體,哪怕是《恒北日報》的記者,邵局長或者都可能通過某些人,做出一定的影響,但是天南的記者,大家真的是有心無力。更別說那《天南商報》。也不是天南的機關報。

  而且任某人本人,在這件事情里也負擔著一定的責任,他當然不肯讓自己雪上加霜——要是敢露出一絲一毫的抵觸念頭,最終被犧牲的絕對是他。

  陳太忠聞言也不做聲,好半天之后,才看他一眼點點頭,“你還算聰明。”

  “我是小聰明,”任雋逸苦笑一聲,這話語出至誠。他昨天要是不惦記著搶功,哪里會出現這樣的紕漏?退一萬步講,就算那里依然會爆炸,只要他跟北崇的人一起去了云中,北崇人就不可能這么怡然自得地置身場外了。

  “誰會開大巴?”陳太忠不再理他,而是摸出了一把鑰匙,沖著北崇的幾個警察晃一晃——話說到這個程度,大巴是可以挪一挪了。但是要讓他親自把車挪開。不客氣地說,憑這幾個市局的小警察……還真的不配。

  馬上就有小警察拿過了鑰匙,自告奮勇地將大巴挪開,市局和文峰的幾輛車油門踩到底,沒命地沖了出去,生恐走得慢了——這北崇分局根本是龍潭虎穴,下次打死都不來了。

  “市局……也不過如此,”陳太忠見他們爭先恐后的樣子。扭頭看一眼朱奮起,笑瞇瞇地發問,“老朱你在市局的時候,做事沒這么不講理吧?”

  “也有……但是不多,”朱奮起猶豫一下點點頭,市局這兩天的行為,在他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這么大一個案子,真的值得人豁出去爭搶,市局吃相難看的時候海了去啦。

  不過此刻,他不想提這個話題,“區長,您這煙不錯,給弟兄們散一圈吧。”

  “數你眼尖,”陳太忠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摸出兩包煙來拍在他的手上,“不光分局的同志們,這些熱心群眾,也都在支持咱們的工作……你替我散一圈。”

  說完這話,正好雷蕾和劉曉莉出來了——剛才劍拔弩張,還有人要帶走她倆,所以兩人一直在屋子里窩著,陳區長見狀點點頭,“跟著我的金龍車,咱們走了。”

  在蒙蒙的雨絲中,掛了天南牌子的捷達車跟著大金龍走了,朱局長按照區長的指示,在場的人都散一根煙——他的心里有一點點不舍,卻又不敢不散。

  “尼瑪,”終于有人尖叫一聲,發現了手里香煙的不同,“這是傳說中的大熊貓?”

  “就算是大雜燴,也是區長請你們抽的,”朱局長冷哼一聲,順便將發剩的多半盒揣進自己的口袋,“是鼓勵警民協作,這人吶,要講良心……”

  陳太忠開著車,一路將捷達車帶到了區政府大院,將車停好之后,他走下來,“劉曉莉,文印室有傳真機和寬帶,把稿子和照片都發了,爭取明天見報。”

  “這個稿子我還要整理一下,把文印室鑰匙給我就行了,”劉曉莉笑瞇瞇地發話,又抬頭看一下天空,“天上下雨呢,你倆該干啥就干啥去吧,我一個人忙乎就行。”

  “這四點來鐘能干個啥?你這思想太復雜,”陳太忠沒好氣地看她一眼,“我還要出去慰問兩個老師呢,你和雷蕾找一下我的通訊員小廖,把事情安排了。”

  陳區長的事情真的不斷,原本葛寶玲安排的,是讓他去慰問一下五保戶,今天跟譚勝利說起來,才知道這北崇需要慰問的人真的太多了。

  “合著九點來鐘就能干點啥了?”劉曉莉也是見多識廣的,笑瞇瞇地調戲他。

  九點來鐘,我也不可能跟你干啥,關鍵是你底版不過硬,陳太忠看她一眼,也沒再說什么,他相信自己再撩撥一下的話,劉曉莉肯定飛蛾撲火地上來了——這不是他有多大的魅力,而是他的權力和地位,就有這種誘惑力。

  “不跟你說了,雷蕾你去看小寧她們吧,”陳區長擺一下手,又找到譚勝利,“走,老譚,我跟去看一看紀老師……”

  紀老師的名字比較古怪,叫紀守窮,此人在北崇縣干了四十年教師,文革時曾經被打倒過,后來重回教師崗位,在縣一中帶了七八年初中,后來又主動申請去雙寨鄉的小學搞教育幫扶。

  這教育幫扶一般沒人主動去,他這就算比較另類了,畢竟縣里的條件比下面要好很多。但是紀老師有他的理由。在教學中他發現一個問題,有些孩子的小學基礎知識特別差。

  教書育人嘛,紀守窮覺得自己應該去農村的小學摸索一下,看看能不能走出一條合適路來,不得不說,那個年代的人真的淳樸。

  紀老師在小學帶了兩個年級的學生,他本來想是帶上兩三年就離開的,不過孩子帶得久了就帶出了感情,就琢磨著把這兩個年級的孩子帶到畢業再走。

  這個時候。發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團中央、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等單位發起了希望工程,紀老師覺得自己應該去爭取一下,村里的小學為什么教育水平上不去?失學兒童為什么那么多?說白了就是一個字兒:窮!

  紀守窮是書香門第出身,他的名字就有“君子固窮”之意,而他本人雖然經過了文革,做事還是有點一根筋的書生意氣。

  其間發生了什么,那就不說了。總之為自己這個學校爭取資金。他上躥下跳甚至不惜跑到省城去上訪,最終得到了一點扶持,并且他這種精神,得到了一些人的肯定。

  但是縣里領導對他的印象并不是很好,總覺得此人不但不服從縣里的統一部署,還故意將北崇貧窮的一面夸大,造成了不太好的印象。

  后來他又回到了縣一中,領導們倒是沒有打擊報復他。但是也沒人鼓勵他這種行為,五年前紀老師從教師的崗位上退休。

  這個人的名字沒有起錯,他的家庭條件真的很差,老伴是縣紡織廠的工人,廠子早早就倒閉了,本來就有強直性脊柱炎,后來又患了糖尿病。那就是個藥罐子。

  紀守窮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吃粉筆灰那么多年,讓他患上了嚴重的咽炎,又有塵肺病,算是北崇教育系統有名的貧困戶。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就到達了一片棚戶區,譚勝利感觸頗深地嘆口氣,“這是以前縣紡織廠的房子,縣一中以前曾經搞過福利分房,后來房改了,他買不起自己的房子,當時他老媽又病重,索性就把房子賣了,一家人就住在這紡織廠的房子里。”

  這里的幾排房子都很破舊了,路也不好走,還搭著這樣那樣的違章建筑,將車停在路口,陳區長和譚區長兩人拎著一袋米和兩桶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進去。

  來到一家門口,譚區長側頭看一眼旁邊伸出半截的廚房,抬手敲門,大約十來秒鐘之后,門開了,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打開門,笑嘻嘻地打招呼,“過年好……你們找誰?”

  “過年好,我是譚勝利,跟區里領導來看望一下紀老師,”譚區長點點頭,“老紀快出來,陳區長來看你了。”

  這房子也太破了一點吧?陳區長掃一眼屋里,里面除了一個玻璃櫥的平柜,一張矮桌,幾個板凳,基本上就看不到可以稱之為家具的東西了。

  床倒是有,不過也就是一張床板,下面墊了磚頭,那平柜上擺著唯一比較現代化的家電——一臺十四英寸的黑白電視,里面正在重播中視的春晚。

  尤其令陳區長無語的是,外面在下雨,家里也在下雨,地上和床上擺著兩個臉盆和一個痰盂,在滴滴噠噠地接水——這就是一個退休老教師的房子,十年前鳳凰農村差不多點的家庭,也比這強吧?

  這間屋子,大小約有十一二個平米,旁邊還有一個小門,門上掛著半截布簾,想必是串著個小套間。

  “咳咳,”隨著幾聲拉嗓子的長嘶,一個老人掀開布簾,從里面走了出來,他身上裹著厚實的軍大衣,喘著粗氣,“譚區長來了啊?快坐。”

  陳太忠默默地看著此人,發現他的臉色很憔悴,而且并沒有那種見到區長的欣喜,至于他手上拎著的糧油,那位也是淡淡地掃一眼,視而不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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