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63157死了才好 3156章死了才好(上)
秦連成來之前,真的沒想到曹福泉也會來,他上了高速差不多半個小時,才接到了電話,秘書長要他開得慢一點,“我追上你,咱們一起去。”
秦主任哪里肯吃這一套?于是他很痛心地表示,我現在心急如焚,實在沒心思等您,秘書長您包涵了,掛了電話之后,他要司機加速。
然而接下來,悲催的事情發生了,他的車胎漏了,換上備胎之后,沒走多遠又發生了爆胎,只能坐在高速路旁,等著秘書長的車隊。
要說秦連成此前,對曹福泉只是下意識的抵觸的話,今天姓曹的做出的行為,簡直讓他感到了厭惡,因為——秘書長是沖著小陳之死來的。
這絕對不是秦主任以小人之心置君子之腹,因果明明白白地擺在這里,陳太忠哪怕做下再驚天動地的事情,他也僅僅才是一個正處,不值得一個省委常委漏夜驅車趕往鄰省——這個常委還是跟傷者不怎么對眼的。
他只有死了,才能讓曹福泉的到來充滿意義,沒錯,對秘書長而言,只有死去的小陳,才是好的陳主任——他若茍延殘喘下來,那就是讓領導的劇本效果打了折扣,味道也因此變得不那么純正。
這才是最令秦連成氣憤的地方,我來看望陳太忠,是希望他能活著,而你來看人,打的主意就是要送終,同時還要強調自己對文明辦的領導——這尼瑪什么玩意兒啊。
秦主任早就聽說,曹福泉此人,看似粗暴跋扈沒腦子,但其實非常擅長投機取巧,這一刻,他是徹徹底底地看清了這一點。
好在小陳爭氣,挺過來了,秦連成心不在焉地吃完早飯,才側頭看一眼宮華,“宮主任,我就在醫院里休息好了,有空的房間沒有?”
“有!”宮華毫不猶豫地點點頭,省人民醫院的病床從來都是緊張的,但是正廳級干部以上的特護病房,基本上都不會住滿人,更別說這還是省外來的正廳客人。
不過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宮主任也感覺到了不對勁,兩個截然相反的表態,說明天南文明辦和天南辦公廳,還存在比較嚴重的對立情緒——這個情緒大到都不怕被外人知道。
在這種情況下,天南文明辦都能闖出這么大的名頭?宮主任是真心覺得,自己有點不懂了,但是他做為地北人,不懂也就不懂了,這并不重要。
不多時,房間就落實好了,秦主任要求再看一眼小陳,這個請求被批準了,不過醫生說了,你看一眼就走,啥話都別說——傷者是屬于一個很微妙的平衡中,沒準你打一個噴嚏,那邊馬上就心跳停止。
醫生叮囑得很到位了,秦連成沒有表態,直到到了陳太忠的病床前,他才輕嘆一聲,“太忠,你必須挺住,多少人等著看你的笑話、糟蹋你的成績……為了文明辦,你必須醒過來。”
“連成主任,走吧,”宮華輕輕地拽他一把,心說醫生都說不讓刺激了,你倒是好,什么話刺激就專說什么話。
秦連成卻是不為所動,他細細地看一看監控腦波和心臟的設備,發現沒有什么異樣,等了一陣之后,終于是悻悻地離開——上次嚴自勵說了個“太忠庫”,你就醒了,這次我說得明明白白的,你居然沒有一點反應……
他可是不知道,陳太忠昨天留下一具分身就走人了,甚至趕上了通達到北京的最后一趟航班,此刻的陳太忠,正在北京機場琢磨去日本的航線呢。
至于這分身為什么會這么慘,那也是某人的設定,遭遇泥石流了,不慘一點可能嗎?反正陳主任非常確定,自己不會輕易地被火化的——誰敢那么做,那就是政治錯誤。
所以他設定的就是:被挖出來之后的七小時,適度地恢復心跳,然后逐步好轉,還有一些其他措施,就不一一說明了——是的,陳太忠真的不可能聽得到老秦的激將。
他不可能聽到激將,而事態還在延續,上午的時候,文明辦的人就把消息傳開了,說是陳主任在地北省不好了,秦主任和秘書長專程趕過去,送他最后一程。
這一下,消息可就傳瘋了,別看現在是周六,省委里沒多少人加班。
雖然省委高層不愿意談及此事,下面的人也不好亂問,但是大家可以跟地北省委打聽不是?要知道,曹福泉能比較及時地得知那些消息,并且知道后續的內容,也是他地北的朋友傳過來的——沒有結果之前,潘劍屏和秦連成都不可能去通知他。
大約在十點鐘左右,褚伯琳來到宣教部找到了潘劍屏,地北電視臺跟我打招呼了,想要報道一下英勇救人的文明辦副主任陳太忠的事跡,他們希望跟天南臺協作一下,資料共享、呼應著報道,這些都沒問題,然而……我該怎么配合呢?
嘖,以潘部長的老道,聽到這話也禁不住皺一皺眉頭,沉吟一下才反問:你覺得自己該怎么配合呢?
在潘劍屏這個位置上,不答反問這行徑,通常代表的是極度的不滿,但是褚伯琳也不怎么害怕,“我這兒就跟著部長的指揮棒了,但是問題的關鍵是,小陳生死不明……”
褚臺長也知道,杜毅不待見文明辦,但他是宣教部這一系的人馬,倒不必要太在意杜書記——小事的話,杜毅要考慮分工的問題,不好隨意插手宣教部的地盤,真正大事的話,潘部長也擋不住杜書記的雷霆一擊。
褚伯琳約束著自己,不要捅出什么大紕漏,但是現在這樣的事情,他必須要經過部長的允許,才能操作。
潘劍屏還沒來得及表態,竇革命求見,能讓宣教部旗下這兩大干將親來請示的事情——大約也只有那么一樁了,于是他示意放行。
果不其然,竇社長一進門,看到褚伯琳之后,就是微微一笑,“果然是信息時代了啊,小褚你這……也是為文明辦的事兒來的吧?”
“文明辦?”褚臺長眉頭微微一皺,才又笑一聲點點頭,“差不多吧,有關系……文明辦別說在省內,省外的事情,也是可歌可泣啊。”
竇革命跟褚伯琳,在宣教部共事了十來年,兩人的關系一直不是很融洽——相同的位置,爭奪的是同樣的資源,彼此還要相互提防,能融洽才叫怪事。
所以雖然兩人眼下,都各有一方局面了,但彼此雙方也不是很買賬,竇革命見他陰陽怪氣的,也懶得搭理,就轉頭沖潘部長發話,“部長,昨天陳太忠干得很不錯,那邊表示了……愿意全力宣傳配合,但是這個尺度,我拿不準。”
竇社長肯定拿不準,以陳太忠昨天的表現,再怎么夸贊都不為過,但是話又說回來,杜毅不待見文明辦是眾所周知的,那么他寫大稿子之前,必然要請示自己的領導——就是那句話,小事上他能不在乎杜毅,大事上,杜毅隨便一腳就能把他踩死。
“有什么拿不準的,該報道的就報道嘛,”潘劍屏面無表情地發話,堂堂的宣教部長,不可能跟草根一般地真情流露,“兄弟單位的要求,該配合就配合……能答應的就答應,你們自己發揮吧。”
“可是……”這二位聽得此話,面面相覷了好一陣,才是竇革命出聲了——他真的是老資格,所以不怕犯錯誤,“可是小陳生死不明……咱們定個什么基調呢?”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確實是個問題,眼下問題的關鍵在于如何定性——人講的就是黨性和原則,潘劍屏非常清楚這一點,于是他淡淡地指示,“說說你的想法。”
有些因果其實已經擺在那兒了,就是不合適說出來,連竇革命都沒辦法點得更明白了,“以我對小陳的了解,他那身體一定能盡快康復,現在宣傳的調子太高,恐怕……恐怕這個板還是要您來拍的。”
潘劍屏嘿然不語,心說我都讓你們自己決定了,還要找我來拍板?
其實大家都明白的是,陳太忠沒死,才導致了這個基調不好定。
煙云山這檔子事,真的是近期來少有的官方猛料了,對提升干部形象,提高民眾對政府的信任和歸屬感,其重要意義和所能起到的作用,再怎么形容都不為過。
然而……重點在這個然而上,陳太忠若是沒死,這個意義就要大打折扣了,站在宣傳的角度上講,死了的陳太忠,才是好的陳主任——真相往往就是這么殘忍。
簡而言之,天南是杜毅的天南,在沒有確定陳太忠的死訊之前,杜書記絕對不會支持樹立這么個形象,而小陳萬一被救過來了,那前期鋪天蓋地的宣傳,對這個年輕干部未來的成長,并不全是益處。
當然,小陳若是真的脫離了生命危險,大家也基本上知道該怎么做了,可偏偏地,這家伙還遠沒有脫離生命危險,這家伙,連救個人都搞得大家坐蠟。
像眼下這種情況,通常比較負責的做法是拖一拖,看一看情況發展再做決定,但現在讓人撓頭的是——地北那邊等不了啦,看起來還要大力宣傳的樣子。
潘部長惱火也惱火在這里,我既然肯讓你們自己決定,只要你們不捅出大的紕漏,將來有人找碴,我是肯定要管的,非要讓我把話說那么明白,直接對上杜毅,你們就開心了?
“這種事情用不著我拍板,”他冷哼一聲,一擺手,“好了,你們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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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部長把話說到這個程度,那二位總算聽明白了——正常處理就行了,別考慮主角是陳太忠,別考慮陳主任在文明辦工作,就當一個普通干部對待就行了,這很難嗎?
對竇革命來說不難,但是對褚伯琳來說,還真是有點難度,說不得他嘆口氣,從手包里摸出一個便攜式的VCD來,“部長,最后一個問題,您看這個東西……合適播出嗎?”
此刻,柳青云錄下的短片,已經被無數人拷貝了,不過天南有這個音像資料的人不多,這還是省臺的人專門跑到電信機房,跟地北省臺的人點對點傳過來的,拿到手之后,馬上就刻錄成了光盤,由褚伯琳帶到了宣教部。
潘劍屏看他一眼不表態,褚臺長馬上走到領導的辦公桌前操弄了起來,竇社長見狀,也走到一邊,默默地觀看。
片子很短,僅僅兩分鐘,看完之后,潘部長久久地沒有發話,他早已經知道有這么個片子了,但是當親眼目睹的時候,才體會到那是怎樣的震撼人心。
柳青云的站位不是很好,沒有徹底拍出泥石流的聲勢來,但也足夠了——那么大片的山石滑落,小陳你咋就這么傻呢?
“再播一遍,”竇社長見部長不說話,就吩咐褚臺長一句,褚伯琳聞言,斜眼瞟他一眼,又等了一等,才慢吞吞地作勢伸手。
“小陳要是沒那么能跑就好了,”潘部長輕嘆一口氣,他摘下眼鏡來,拿起一塊眼鏡布,默默地擦拭鏡片,半天才又說一句,“這個片子給我留一份,暫時……不要播出。”
不要播出——褚伯琳也是這么想的,這個片子拍得比較專業,起碼在業余選手里算相當不錯的,但是又難掩其業余痕跡,不似造假,那么這片子一旦放出去,都不用宣教部自己造勢,鋪天蓋地的記者們主動就過來了。
他是這么想的,但是不敢這么決定——有第一手資料為啥不播?所以他必須請示。
天南這邊多少人蠅營狗茍地盤算著,但是地北人不管這一套,當天晚上的地北新聞里,就出現了一個長達十分鐘的消息,煙云山發生泥石流災害,目前尚無人員死亡的確切消息。
經軍隊和武警官兵連夜奮戰,現道路已經打通,困在山里的兩百多名游客已經順利出山,警方正在進行搜索,看山里還有沒有游客,希望觀眾們也積極提供線索,方便政府搭救。
這是聽起來是新聞,其實只是背景,然后柳青云拍的小短片華麗登場,一個不怎么專業的攝影愛好者,一個不怎么專業的相機——鏡頭上甚至還有水滴。
但是這一切瑕疵,在那真實到令人震撼的場景面前,都不算什么了……
片子播在泥石流吞沒青色人影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定格,美女主播聲音清亮地評說,“在新中國建設的過程里,曾經出現過很多可歌可泣的英雄兒女,在物質極大豐富的今天,我們欣喜地看到,精神文明建設也卓有成效,在面對巨大的天災時,這只是一個小小的身影,但正是無數個這樣的身影,撐起了我們中華民族的脊梁……”
接下來播放的,是武警官兵將陳太忠抬到苗寨的一幕,面對滿身泥漿的陳太忠,官兵們輪流對他做心臟按壓和人工呼吸,“最新消息,被救的女孩兒已經無恙,情緒穩定,救人者尚未脫離生命危險……”
在拍攝了病房里的陳太忠之后,接下來是對通達市委宣教部辦公室副主任的采訪,在肯定了此事的性質之后,現場主持人問道,“傷者的身份查明了沒有?”
“尚不清楚,”副主任一本正經地回答,“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很快就會查明。”
接下來女主播就表示,本臺會繼續關注此人此事,然后又強調起了陰雨天去山區游玩的危險性,那就是后話了。
地北臺本來是想直接點明陳太忠身份的,但是這一整天跟天南人打交道下來,發現天南那邊態度古怪,而地北文明辦還有點別的算計,就沒有點出人名來。
這個新聞播出后,在地北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固然有人說“尼瑪,這傻逼是誰啊”,但是同時不少熱心人紛紛打電話去電視臺,強烈要求知道奮不顧身救人的年輕人是誰。
更有人來到省人民醫院,直接整扎的鈔票拍過去,“這是我的醫藥費,你們也別問我是誰,我只有一個要求……盡最大可能地去救這個人。”
從播出新聞到夜里十點,短短的兩個小時,省人民醫院居然收到了十余萬元的捐款,知道內情卻又被下了封口令的醫院實在有點抵擋不住了——省里為啥就不公布身份呢?
到最后還是醫院作出決定,告訴接下來捐款的主兒,說衛生廳已經表態了,免去年輕人所有的醫療費用——包括營養費,而且,省委也會撥款的。
秦連成看了這個新聞,有點不淡定了,他特意打個電話給宮華,“太忠的身份……目前不合適宣傳,是吧?”
“一點一點揭開,也是為他好,”宮主任苦笑著回答,“其他的情況,秦主任你可以跟天南省委了解一下。”
宮華這個回答基本上是對的,但是同時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把這件事抻著播出去,對地北文明辦下一步的舉措,會很有幫助——這樣送上門的機會,不用白不用。
秦連成一聽這話就明白了,說不得打電話回去,跟幾個人一了解情況,得知天南臺居然沒有任何的反應……是的,事情出現了偏差。
這個偏差來得是如此奇怪,卻又相當地合情合理,褚伯琳跟地北省電視臺提出,說那個片子你們先播,我們這邊簡單地播一條文字消息就行了——然后省里再轉你們的片子。
地北臺一聽說天南臺是如此地怪異,終于在晚上六點多的時候聯系天南臺,我們要先隱去陳主任的姓名——沒辦法,生存不易啊,圖個眼球效應。
尼瑪,褚伯琳接到這個電話,恨不得罵娘,你們隱去姓名,我們這兒還怎么播?他想請示潘部長來的,想一想部長上午的態度,又不敢再請示了,有心說狠下心犯個錯誤吧,但是部長已經明確指示說片子不能播。
那就只能選擇性地無視了,在指示撤下這條消息的時候,褚伯琳心里也惱火,這才是自家人內訌,平白便宜了外人。
不過憑良心說,這也不是壞事,面對秦主任憤怒的質問,他嘆一口氣,“……這就是墻里開花墻外香,地北折騰得動靜越大,咱們就越好配合,這對太忠、對你文明辦,都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秦主任能理解這個反應,無非是存著走著看的念頭,不存在逼宮的嫌疑,對小陳也是很好的保護,但是他的心里,真的很難平衡……
相較天南那里詭異的平衡,地北這里就仗義得多了,第二天一大早,《地北日報》刊載無名青年泥石流中勇于救人一幕,而在上午的十點,地北省委書記騰行健來到省人民醫院,親切看望了昏迷中的天南省文明辦副主任陳太忠。
省委書記所到,前呼后擁自不必言,關鍵今天還是周日,這可真的就太給面子了,曹福泉原本都打算回素波了,聽到騰書記要過來看望陳太忠,這才趕過來撐場面——幸虧他沒有走,要不然秦連成的份量還真的輕了點。
騰書記自然不會提什么身份不明確之類的話,他很直接地表示,“一定要給陳太忠同志最好的治療,缺什么人才和設備,省里可以幫著協調……要讓廣大黨員和干部明白,對這樣心懷人民的優秀干部,省里一定會大力支持。”
騰行健在醫院并沒有待了多長時間,但是他來過就足夠了,他走之后,曹秘書長撥通杜毅的電話,將自己的所見匯報一遍,杜書記在電話那邊簡潔地說了三個字,“知道了。”
“那我現在……要回去嗎?”曹福泉都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又一個中央委員出現了,所以他請示老板。
“回來吧,秦連成也可以回來,”杜毅淡淡地發話,然后隨手掛了電話,他知道騰行健為什么會出現在醫院里——因為中央文明辦過問此事了。
昨天雖然只是地北臺播出了那一條新聞,但是柳青云拍下的場面實在太震撼人心了,以至于中央文明辦都收到了信息——這真的是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成果。
于是有人打電話,責令一定要救活此人,并且打聽此人的身份來歷——面對上面的調查,誰也沒膽子撒謊,只能說此人便是天南省文明辦副主任陳太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