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五毒書記的名頭,在鳳凰可止小兒夜啼,不過陰平這里離市區遠了點。大家能知道的,就是下馬鄉的鄉民們,被陳主任帶著武警狠狠地收拾過一次。
所以說陳太忠在陰平算有名的,卻也沒有名氣大到能讓旁人生出無力之心的地步。正經是這次惦記這幾個煤礦的主兒。背后也都有這樣那樣的靠山,所以大家也就是知道,又有一個來頭挺大的領導,關注這次拍賣。
第二天一大早。天上又飄飄灑灑地下起了小雪,所幸的是大家起得都還算早,在路上慢吞吞地折騰了將近一個小時,終于開到了西李村。
西李和東李相聚不遠,中間只隔了一座山——只不過這山有點大罷了,這山路的質量原本也不是很好,大家開得提心吊膽的,進了村之后,才發現已經來了不少車,看起來有些人在晚上就直接過來了。
別看這西李村坐落在山腳。村子可不算窮,起碼村委會的院子很大,里面幾間瓦房也是有模有樣,外墻居然還貼著白色的馬賽克瓷磚,不過由于靠近煤礦,磚縫里全是黑污,虧得是今天下雪,要不然這空氣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這次拍賣,這次招標,招的是煤礦的十年開采權,西李村的煤礦比東李的強一點”坑丘還有一些前承包者遺留下來的大型設備。所以底價是一千二百萬。
由于殷市長也關注這個拍賣,所以區里來了一個分管工業的副區長,還有煤管局局長”鄉里的鄉長書記全部到齊,算是高度重視了。
前來參加競標的有七八家。每一家最少都是十幾條壯小伙子,大家帶著現金來的,自然要以防不測,其中幾撥人滿臉橫肉,更是一看就不是好人。不過在村委會里,還是比較安全的,村里也派出了百十號小伙子,手持棍棒來回巡邏。
按說隨便搞個招標,實在不該這么大動靜的,說定個數目,回頭去縣里交割一下資金就行了”但是西李的村民們不干,一定要現金交易一陰平縣吃這個虧的村子,也不是一家兩家了,當時說得好好的”回頭交錢的時候。各種各樣的理由就來了。
村委會也愿意見到現場交割,現金落地。村子里這么多人看著呢,那些區里和鄉里的干部想動腦筋,也得問問大家伙兒答應不。
快到九點鐘時候,各個投標者就走進了屋內”有人看到主席臺正中間坐著的年輕人,登時就是一愣,“這是誰呀”怎么宋區長都得坐在他旁邊?”
不過,陰平縣認識陳太忠的人也不少。不多時,這個消息就傳遍了,說是鳳凰的陳太忠不但關注這次投標,還親自跑到現場來了,看起來有必得之心這吃相有點難看吧?
就在眾人嘀嘀咕咕之際,西李村的人開始收進場費了,這進場費是一家五十萬的現金,基本等同于保證全,胡亂叫價的主兒,只要現場拿不出來投標所報的錢數,那直接踢出局”沒收進場費。
這個規矩。是西李村臨時起意搞的,大家根本就不知道。于是在會場里。有一家就不干了,“你們通知的時候,沒說讓準備進場費啊。”
“這個需要說嗎?”收錢的人不干了”皺著眉頭反駁這撥人,“大家最少都帶了一千多萬,拿五十萬出來算什么?只要你們守規矩,投標完了,這錢會退給你們的。”
“你要是不退呢?”這家的口音是素波的,一聽就是有點辦法的那種主兒。“你們事先沒告知我們要交這個錢。”
“嘿”,收錢的人不耐煩了,村民們的思維很質樸,有一千多萬的主兒,不會在乎這五十萬,也不會怕人坑了這五十萬就算我們敢坑你一個五十萬,也不敢坑在場的這么多五十萬不是?“你就說交不交吧,給句痛快話。”
“你們這地方上的人,還真是不講理”素波人一聽就惱了”“這雞毛子的費用,說出來就出來了,我們沒計劃這份開支。”
“沒錢就說沒錢,哪兒那么多廢話?”收錢的人冷哼一聲,旁邊就才幾個小伙子拎著棍子過來了。“我講不講理,我清楚,你有錢沒錢,你清楚!”
這可是大實話。不是西李村的人不講理。而是夾家都清楚,他們根本就沒有把在場的人的入場費都扣下不還的能力,是的,這只是一個應對可能違約的現象的手段。
“你們搞一搞清楚,是范曉軍介紹我們過來的”,這邊一見要叫真,也急了,“咱做事要講個程序,你們這個收費,是什么樣的程序?”
“麻痹的,老子最恨的就是沒錢裝逼的混蛋”,收錢的人還沒說話呢,主持會議的西李村的李村長先發話了,他狠狠地一拍桌子,農民嘛,村俗一點是可以理解的,“打出去,沒錢你投個毛的標。以為老子這兒白條少嗎?”
這邊還待說什么,幾個村民已經拎著棒子走過來作勢動手了,素波人忙不迭站起身走人,嘴里兀自不肯干休”“行,這檔子事兒我們記下了……”范省長的面子不頂用。”
“誰的面子都不好用!”陳太忠本來不想多事,可是見到這幫空手套白狼的主兒居然這么牛氣。禁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們今天是來投標的嗎?”
“我們不來投標,是來賞雪的?”這邊眼見又冒出來一位,這心里的委屈就大了去啦,“你這么說,是個啥意思?”
“啥意思?把你的一千兩百萬拿出來。亮一亮”陳太忠冷哼一聲,“都說了拿現金來,你兩個肩膀扛個腦袋過來”就要投標……腦袋那么值錢,你以為你是兵馬俑啊?”
“你怎么知道我沒帶錢呢?”素波人不干了,“我帶錢了,誰說我沒帶。”
“你帶尼瑪的毛了!”李村長一拍桌子,臟話出口,農民們的眼光或者閉塞一點,但是智商還是沒問題的”“你就帶了領導的指示來了。你現在拿出一千二百萬來,這個礦,老子給你了……陳主任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我說就不是這個理兒”,陳太忠冷笑一聲,狠狠地一拍桌子。“他今天要是沒帶錢來”你們也不打算再追究了是吧?老李……我怎么沒看出來,你就是這么一個尿性?”
“陳主任你這么說,是啥意思?”李村長這臉上也掛不住了”登時就是一沉,“你當我吃他的好處了?”
村干部就是這樣”粗俗得緊。啥話都說在明處,陳主任跟村長們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根本不吃這一套”“你吃沒吃好處我不說。趁他們沒走”攔住了,查不到一千二百萬的現金,你可以告他詐騙,我說你腦子里裝的是什么”麻繩嗎?”
“給我攔住人”,李村長狠狠一拍桌子。他也反應過來了,只要抓了這些人的現行,不管捅到天上去,這些人沒帶錢來,這是實情,這就是天大的理,至于說這些人可能是帶了錢來~這可能嗎?“這是幫騙子。”
“老李,人家可能是沒子解清楚情況。”一邊的煤管局局長發話了,事情,大家都明明白白地看在眼里,這確實是一幫空手套白狼的主兒,但是這些人敢來,也是有仗恃的,這不。眼下就有人在一邊幫腔了?“攆走就完了嘛。”
“老石,石局長”,陳太忠這下不干了。他側頭看一眼煤管局長,笑瞇瞇地發問了,“打擾一下。您知道我姓啥不?”
“陳主任,您這不是開玩笑嗎?”縣區的煤管局局長,頂天就是個正科,撇開五毒書記的名頭不談,他也不敢跟一個正處呲牙不是?于是他陪著笑臉,“我就是想幫著把這個投標會搞下去,辦完美了。”
“合著你知道我姓陳啊?我還以為,你覺得我姓孫呢”,陳太忠笑瞇瞇地一拍桌子,“處級干部說話,你個小屁科級干部插毛的嘴……陰平的處級干部死完了?輪到你蹦出來了?”
“你”,石局長直漲得面色通紅,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他久在基層。不講理的事情不知道遇到過多少,但是一個處級干部這么公然拍桌子罵娘的場面,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可是再生氣,那也是白搭。就是陳太忠那句話,在場的干部里。陳某人最大,一旁的宋區長都只是個副處、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我什么我?”陳太忠冷冷地看著他”好半天才微微一笑,“姓石的。有膽子,你再說一個字兒出來,我掉頭就走你告訴我,敢不敢?”
石局長沒中了莫言術,說話自然是沒問題的,但是,他真的不敢說,這今后果可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科級干部能承受的,于是只能低下頭,默默地看著腳面。2818村級拍賣(下)
什么叫體制的魅力?這就走了,這一刻。陳太忠只覺得全身上下是說不出的舒爽,他恃強凌弱的時候多了,但是只靠著組織的力量,就讓一個小有辦法的家伙,連抵抗之心都生不出來,這種感覺真的讓人迷戀一大權在握一言以決生死的感覺。
“先看一看,他們帶了多少錢”,下一刻,他隨手一擺,“要是真帶了一千二百萬,咱不能按詐騙來算,我這人是講理的,來,把你的錢拿出來。給大家看一看。
“我們不投標了,現在就走,行不行?”來的這幫人,還真是打算吃霸王餐的,他們倒是帶了八百多萬過來,想著如果中標,剩下的錢緩一緩再交反正有范曉軍的面子在那兒呢不是?
五十萬的入場費,他們是交得起的、但是,這錢交出去,一旦中標拿不出錢”五十萬就有打水漂的可能了。這個險,一般人就不敢冒了,要不說西李村臨時搞的這個入場費。真的很有道理,人民群眾的智慧。真的不能低估。
“看把你美得”,陳太忠哼一聲,原本他就見不得這種仗勢欺人的主兒,而且他還有心殺雞儆猴。說不得努一努嘴”“拿不出錢啊?讓范曉軍來領人吧,你給他打電話,就說是我陳太忠說的,他不來領人,你就在鳳凰看守所呆著吧。”
“可是我啥也沒干呀”,這位覺得自己冤枉到不行,于是一攤手”他跟范省長的關系也扯淡得很。要不然這消息早就眾所周知了,他都根本用不看來投標,“無非就走過來轉一轉。投標不投標”這還兩說呢。”
“你沒錢進來轉個什么呢?”李村長聽得哼一聲,滿臉的不屑。這不是他們小氣,實在是村民們吃這種虧真的太多了,說得好好的事情,到最后就不算數了”到現在,大家就只認眼前的東西了。
所以大家是分外討厭這種行徑,眼下既然有省委領導做主”那李村長不怕走得更遠一點,“先把這幫玩意兒帶到坑道里去”掌子面上缺人的話。讓他們頂上。”
“老李”煤管局石局長,多一聲,意思是說差不多就算了,讓這些大老板去工作面,這算是打誰的臉呢?
“你再給我。多一聲試一試?”陳太忠就見不得這種主兒,尤其是,當著他的面還要拿腔捏調,你這是給誰臉色看呢?“陰陽怪氣的,信不信我把你全家都送到掌子面上?”
“你這是個處級干部該說的話嗎?”石局長再也按捺不住了,拍案而起怒視著對方,“我提合理化建議……不行嗎?”
“啪”地一聲脆響,陳太忠想也不想就給他一個耳光,極其脆響,“我就這么說了,我還打你了。怎么……,你不服氣?”
“我要去告你”,石局長一轉身就向門外走去。
“你要告我,就不是打你這么簡單的事兒了”,陳太忠信口回答一句,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徑自坐下來,“你能怎么處理別人,我就能怎么處理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
這話他說得輕巧,但是聽到旁人耳中”真的是惡毒無比,擱在任何的民營或者私營企業里,老板敢對高管,或者高管敢對工人這么說的話,起碼要有三成左右的主兒憤而走人~老子不是回事兒,走人總可以吧?
但是偏偏地,在體制里這種負氣行為很少發生——誰也有沖動的時候,但是沒有買單的能力,最好不要去彰顯個性。
爭取個公家的崗位不容易。更別說在里面擔任一官半職了,珍惜是必須的。
這基層辦事,果然是熱鬧非凡,正戲還沒開場,陳主任就攆走一幫人,還把煤管局長打走了,但是在場的也沒誰覺得不合適,陳主任說話,你一個小局長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撓,也真是欠揍。
事實上,陳太忠這么搞還有一個原因”我人還在現場呢,一個煤管局長就要沒命地賣弄,自己在煤礦管理上有權發言,那等劉望男拍下來煤礦生產的時候,你豈不是更要無事生非地找茬兒了?
說白了,陳某人來,就是不講理來了”而且只看這現場鬧哄哄的,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都有,講理的還真不好鎮住場子要不說村干部就是打出來的,這話一點不假。
果不其然。他這么一折騰,接下來的投標就順利得多了,李村長宣布投標開始,底價一千二百萬,每次加價不得少于五十萬。
來的人都是財大氣粗的。加五十萬的只出現過兩次,其他都是一百萬地加。不多時候,這數額就攀升到了一千七百萬。
這就到了考慮綜合利潤預期的節骨眼了。繼續拍下去,不是賺不到錢,問題是這年頭賺錢的買賣多了去啦,有一千七百萬的現金,干什么賺不了錢?投在這么個小礦上。萬一將來煤炭行情沒有想象的那么俏,未免就有點劃,不來。
所以好半天,才有人站出來報價,“一千八百萬。”
這家是素波來的,一千四百萬的時候喊了一次,眼下喊一千八百萬,看起來是有點咬牙了”喊完之后”他看一眼那兩家陸海人,方始緩緩地坐下。
兩家陸海來的一直沒有叫價,但是在場的人誰都不敢小看他們陸海人有錢不說。人家都放出風了。有必得之心。
就在這個時候,一叮)英俊的小伙站起來報價,直接提了兩百萬上來,“兩千萬。”
這是誰呀。在場的人紛紛側頭,發現此人挺面生不說”身邊還坐了兩個流里流氣的家伙,他身后更是還帶了一個漂亮的中蜜來反正一看也不是善碴。
這就是刺刀見紅了,旁人見這幫人一直不開口,現在直接加兩百萬,就有人已經開始琢磨打退堂鼓了,更有人拿眼去看陸海人一這是你們陸海人跟我們鳳凰人拼的時候了。
陸海人也覺得。這就可以出手了”于是略略等一等,眼見沒啥人再加價。站起身就要張嘴,冷不丁聽到門口有人喊,“老林”你給我坐下。”
西李村招標就是不嚴肅,屋里坐著的是可以發言的,門口和窗戶處還才人扒著看這是群眾的監督嘛。
大家聞言轉頭看去,卻發現說話的女子約莫三十出頭,身材瘦小了一點,但是相貌卻還稱得上是清麗”這女人名氣不小,連宋區長一見,都站起身招呼”“嘿,盛老板過來了?”
這就是高強的情人盛小薇。碳素廠的老板,這碳素廠前后投資八千多萬,銷售對的又是臨鋁,效益好得嚇人”在區里的名聲是響當當的。
這兩家陸海人不但在陰平公關了一段日子。也是得了高強的背書,才敢在這里冒頭對他們來說,陳主任出現在現場并不是壞事。
剛才站起來報價的英俊年輕人是四小義的老大董毅,劉望男就老老實實地坐在他身后,看起來是個秘書的樣子。盛小薇倒是不認識董毅,但是他一站身,她一眼就認出了后面幻夢城的大堂經理,心說這才是正主兒啊。碳素廠離這里有點遠,盛總來得晚了點兒,要不然她也能進屋陪陸海人坐一坐,本來她還是站在門口看戲呢,發現劉大堂之后,眼見老鄉要站起身競價,忙不迭出聲阻攔。
她不攔著不行,陸海人有錢走出了名的。尤其是對外的時候,大家都非常抱團也非常講面子,這姓林的老板不叫價也就罷了,一旦叫價,不戰上幾個回合是不可能的一哪怕知道了對方是陳太忠的人。他也不能就這么退縮飛至于說可能得罪陳太忠?那就是后話了。大不了投標完畢之后。請罪賠錢之類的,沒準還就不打不相識了~反正當初大家是比錢來的,你錢比我少,那么,現在也不排斥多一個有錢的朋友吧?
盛小薇太知道陸海人是怎么做事的了,心說你要讓陳太忠的人多出了錢,人家放得過你才怪,陳某人那可走出了名的不講理,再說了。你跟陳太忠比錢?省一省吧。
正如她想的那樣,老林還沒報價呢,猛地發現盛總讓自己坐下。猶豫一下之后,就點點頭坐下了。結果陸海另一個老板也把眼睛轉向了門口的盛總。
盛小薇低下了頭,以及其細小的幅度微微地搖一搖頭,不過現在看著她的人實在太多了。大家哪里會看不出。這是盛總不讓陸海人叫價了?
陳太忠看她一眼,也沒說話,他是跟她的姘頭高強論交的,小小的一個盛小薇,他還真不放在眼里,心說算你識相。
接下來,大家又把目光轉向了董毅,紛紛納悶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居然搞得陸海人;連價都不敢報?
當然,這個時候就有人明白過來了,陳主任親自過來,八成就是支持這幫人來的,可是憑良心說。兩千萬也喊破大家的心理底線了,誰還能再出價?
“還有人競價沒有?”主持招標的李村長發話了,等半天之后。他終于拿塊鎮紙在桌上狠狠一拍,“那就是兩千萬了……把錢拿出來!”
隨著這一嗓子,等在屋外的小董幾個人。就拎著蛇皮袋子走了進來,向桌上一倒,藍盈盈的鈔票直映得人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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