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雷電戰機集群,穿行于大小浮石之間,忽高忽低。如同電掣于黃昏密林中的游隼。
眼見漢弗雷公爵大人的逃生艙被擊毀了推進器,形勢岌岌可危,比納爾特的飛行員們,全都急紅了眼。什么安全飛行守則,什么教官的教導,什么戰機的性能極限,全都拋到了九霄云外。所有的戰機都在以最高速度飛行,沒有人去顧及地形有多么復雜,有多么危險。
因為操控失誤撞上小行星而綻放開的一個個火紅光團,在風馳電掣的戰機狂潮中驟然閃亮,觸目驚心。
可是,沒有人理會這些倒霉的飛行員。跟在他們身后的同伴,只偏轉操控桿,讓戰機如同閃電般從乍明乍暗的火球旁掠過,繼續向著中央戰區飛去。
作為一個老牌帝國,比納爾特帝國有著古老的習俗和悠久的傳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習俗和傳統,就是一種隱性的律法。甚至,比律法更牢固,影響更廣泛,也更有威力。
在以貴族為主要階級的帝.制國家中成長起來的每一個比納爾特人,早已經把等級觀念,刻道了骨子里。就像現在,所有的戰士都明白,漢弗雷,對比納爾特帝國來說,意味著什么!
他不是普通的貴族。
他是帝國上將;是青年一代帝國.將領中的領軍人物;是四大家族之一的漢弗雷家族現任家長;是統治著一顆家族星球,麾下擁有數十萬陸軍和兩支皇家象級艦隊的帝國公爵!
沒有人敢想象,漢弗雷一旦在.這里陣亡,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那會是帝國遭受的自三十年前卡爾斯頓大戰以.來最嚴重的失利,是帝國貴族階層,最不可接受的恥辱和打擊!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會面臨皇室和貴族階層的怒火,面臨帝國安全部門的審查和帝事法庭的審判!
主憂臣死,這樣的思想,早已經是每一名漢弗雷艦.隊的戰士用全部身心信奉的信仰。他們是漢弗雷的家臣。在他們的心目中,公爵大人的生命,遠比他們自己的生命寶貴一萬倍!哪怕用整支艦隊所有人的生命來換取漢弗雷的生存,也沒有人會有絲毫猶豫。
戰斗,在接近中央戰區外圍的時候,進入了。
沖在最前面的兩百多架雷電,被一百架龍斗士.死死地纏住了。
雙方就如同兩.股相向而行的巨,在交匯的一瞬間,撞成了沖天而起的凌亂水花。一架架戰機,在浮石之中穿行盤旋,互相追逐纏斗。一團團火球,在金光流動的小行星中升騰。無形的沖擊波,催動彌漫的氣體塵埃和碎石,飛快地向四周擴散成一個個交錯的圓圈。
倉促回防的雷電機群,并沒有想象中的勢如破竹。沒有嚴整的陣型,一千二百架戰機延綿近萬公里,根本無法集中戰斗力。而他們的戰機性能,在和龍斗士的對抗中,也處于明顯的下風。當他們急于突破的時候,簡直就是狡猾而兇狠的龍斗士的靶子!
三個大隊的龍斗士,在把對逃生艙的攻擊任務交給了胖子率領的機甲小隊后,全都投入了對雷電機群的阻截。擊毀逃生艙的尾部推進器,他們就已經完成任務了。剩下的,是那幫機甲戰神的事情。他們能做的,就是爭取時間,并為那兩輛可憐的比納爾特機甲祈禱一下,希望他們不會被揍得太慘。
戰機集群在絞殺,那片空域,已經完全沸騰。
而原本熱鬧的中央,卻已經冷清了下來。
當駕駛裁決者的改造機士科恩和布里德,呆呆地看著蹁躚飛舞的戰機成群結隊地遠去,又看見二十輛青色的機甲,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面前時,他們的第一反應,是錯楞。第二反應,則是怒極反笑!
原本逃生艙的尾部推進器被擊毀,面臨越來越多的太空戰機的攻擊,科恩和布里德熬得很辛苦。他們的機甲,可以在體型巨大而轉向遲緩的戰艦群中縱橫馳騁,可那并不意味著他們能夠同樣靈巧的戰機群中所向無敵。太空戰機的戰斗方式,本來就是以靈敏和速度取勝。
在最后的幾十秒內,面對數量是自己近百倍的戰機,科恩和布里德已經放棄了大范圍的格殺,而選擇退到逃生艙旁邊,全力守護,等待雷電機群的救援。可沒想到,就在這時,這些戰機放棄了進攻,跑去阻截雷電機群,而把進攻逃生艙的任務,交給了二十輛機甲!
憑二十輛機甲,就想擊敗自己.........科恩和布里德,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他們覺得,眼前的這些白癡,也未免太看得起他們自己了。
這將是這支難纏的破爛艦隊,在這場戰役中,犯下的最嚴重的錯誤!
兩輛裁決者,幾乎同時收起了牽引引擎。
蝎鉗式外掛牽引引擎,是在面對戰機或者遠距離的戰艦時使用的。機甲之間進行的小范圍,有機甲后背和腳心的輔助推進器,已經足夠了。
當引擎裂成一塊塊的小方塊,收縮成兩個小小的橄欖形,并收入機甲兩肋的收納艙里時,科恩和布里德,沖迎面而來的二十輛匪軍機甲,打出了一組燈光信號。
整個世界,似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狂亂的戰機集群之間的對決,已經不能吸引迅速向中心戰區靠攏的雙方士兵的注意力了。那滿眼的光團和光鏈,那紛飛纏斗的戰機,都從視野里消失了。
唯一存在的,就是二十輛青色胖子機甲,兩輛氣定神閑的裁決者,以及....兩輛裁決者肩頭,同時變幻閃爍的六個信號燈。
燈光信號,已經在人類世界使用了幾千年。現代的燈光信號,比古代地球時期更完善,表達的意思更多,更精準,也更簡單。作為艦艇電子系統受到干擾時,遇險時,或緊急情況下使用的信號手段,現代宇航守則明確要求每一個船員,在第一次離開地面進入太空之前,就必須掌握這項基礎技能。
因此,當科恩和布雷德打出燈光信號的時候,所有人,都是一片嘩然。
裁決者的信號表達的意思很簡單——“做最后的祈禱吧。”
直白,囂張的信號,在黑色的宇宙中,如此刺目。燈光閃爍中,推進器流光漸亮,裁決者緩緩迎向匪軍機甲。
兩輛一摸一樣的裁決者,如同古代的斯巴達戰士。他們的動作舒緩流暢。帶著一絲漫不經心,帶著一絲冷酷。仿佛,他們面對的,只是二十只螞蟻。
“井底之蛙!螳臂當車!”一名比納爾特戰列艦的艦長,用八個字,為二十輛青色機甲的命運做了批注。他拿出了一瓶好酒,毫不猶豫地打開瓶蓋。送給了匪軍最后兩個字:“愚蠢!”
對他來說,這場戰役,已經結束了!
這支來自于瑪爾斯自由世界的艦隊,根本就不明白,裁決者對人類主流社會來說,對這場戰爭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如果他們知道,在不久之前的加泰羅尼亞星系,一個標準戰斗班的裁決者,就擊潰了一個三個斐盟裝甲師的話,恐怕,他們就不會做出用二十輛機甲來對抗兩輛裁決者的蠢事了!!
缺少見識,會讓他們變得愚蠢。而戰場上的愚蠢.........是會讓人送命的!科恩和布里德打出的燈光信號,并不算囂張。他們,只不過在說明一個事實而已!
一百多個小時戰斗的疲倦,這幾十分鐘來的高度緊張,已經一掃而空。整個漢弗雷艦隊的官兵,都情不自禁地放松了緊繃地身體,愜意地靠在椅背上。軍官們,在相視而笑。士兵們,則嬉笑著交頭接耳,握手擊掌。
一張張鈔票,擺在了參謀們的推演臺上。
各艦的艦長,微笑著,對此視而不見。
兩頭雄獅面對兩百支鷂子,或許還讓大家有點緊張,面對二十只土狗.......還有什么好擔心的?現在,大家需要做的,就是賭一賭這二十輛不知死活的機甲,能撐過多長時間。
就在比納爾特人一派輕松的同時,斐揚艦隊中,則是一片死寂。所有人的手心里,都捏緊了一把汗。
普通斐揚官兵,對這種機甲,只是略有耳聞。這歸結于斐盟高層,對這種機甲消息的封鎖。
可是,紙包不住火。萊恩共和國在加泰羅尼亞星系的慘敗,已經讓各種各樣關于這種機甲的小道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了。而在這些小道消息中,對這種機甲的描述,甚至比這種機甲本身展示出來的,更加恐怖。許多斐揚戰士都聽說,一輛裁決者,就能屠殺一個斐揚裝甲團!
原本他們中的很多人,都不相信。
可是,軍部隊常青藤戰役失利的諱莫如深加上之前他們所看見的這種奇怪的機甲在密密麻麻的匪軍戰機群中的表現,讓他們的心,沉到了谷底。剛剛溫熱起來的希望,再度變得冰冷。
心情最復雜的,自然是道格拉斯。
這時候的他,早已經坐不住了。他和龐鳴澗,以及許多手頭暫時沒有工作的參謀,都走到了指揮臺前端正對大廳主虛擬屏幕的位置,凝神屏息目不轉睛。
他知道裁決者的厲害,他也知道胖子的厲害,可是,他卻對胖子身后的那些機甲沒底。
就像是兩把寶劍,即將迎來最剛猛的一記碰撞!誰勝,誰負?!有點絕望,又有些希望。這樣的心情,無疑是一種煎熬!
不過,幸運的是,這種煎熬,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
短短的幾秒鐘之內,二十輛青色機甲,已經迎上了裁決者。面對敵人的挑釁,沖在最前面的一輛青色機甲,二話不說,合身突進,抬腿就是一記膝撞.........
“將軍!匪軍請求定向通訊!”
身旁通訊員的驚呼聲,猛地將道格拉斯的注意力,從虛擬屏幕上拉了回來。
“什么?”道格拉斯一驚,急道:“趕緊接通!”
下令的同時,他習慣性地向舷窗外和雷達屏幕掃了兩眼,可是,除了以三角攻擊陣型簇擁在身旁,陸續從空曠虛空進入浮石密布的小行星帶的一艘艘斐揚戰艦以外,他沒有看見有任何一艘可以同自己進行定向通訊的艦艇。
“將軍!是瑪格麗特上校!”通訊屏幕的畫面剛一閃現,參謀長龐鳴澗就驚訝地叫了起來。
“瑪格麗特........”道格拉斯一把抓住通訊器道:“那兩輛機甲,是.....”
話說到一半,道格拉斯忽然頓住了。
屏幕上,瑪格麗特嘆了口氣道:“我當然知道這兩輛機甲,是比納爾特的十二代機甲....”
“那你怎么....”道格拉斯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
“算了,一時也說不清......”瑪格麗特頭疼地捂住額頭,苦笑道:“讓你的艦隊變幻陣型,不要與敵人纏斗,直接插入中心戰區.....我們,準備俘虜漢弗雷!”
“俘虜漢弗雷?”道格拉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了看瑪格麗特,又看了看瑪格麗特身后的匪軍戰艦控制室大廳:“你是說......他們,能贏?”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見耳畔驟然炸響了一聲驚雷般的歡呼。
怎么了?道格拉斯霍然扭頭。
只見虛擬屏幕上,十輛青色機甲,團團圍住了漢弗雷的逃生艙。
其中五輛機甲,正拖著逃生艙往回拉,另外五輛,則不緊不慢地用能量炮或離子光刀攻擊著逃生艙的能量護罩。
而另一側,十輛青色機甲和兩輛裁決者已經化作兩團眼花繚亂的光影,就在歡呼乍起的一瞬間,其中一輛裁決者,被一輛青色機甲閃電般地一腳直踹,狠狠蹬中小腹。
道格拉斯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視野中,那輛讓整個斐盟高層都忌憚的裁決者,如同秋風中的殘葉,彎著腰,飛出了上百米.......
“來啊!”胖子嘿嘿一笑,機甲勾了勾手指:“金屬腦袋,傻眼了吧?”
科恩終于穩住了機甲,駭然抬頭。不遠處,布里德在五輛青色機甲暴風驟雨般的攻擊中左支右絀狼狽不堪。四周,四輛青色機甲將自己團團圍住。而正面,顯然是對方首領的那輛青色機甲,正抱著膀子,得意地懸浮在自己面前。手指頭從胳膊肘邊伸出來,勾啊勾的。
這怎么可能!科恩的手,在劇烈地顫抖著。臉色,因為驚駭而變得慘白。
灌滿了營養液的操控艙,在咕嚕嚕地泛著綠色的氣泡。幾根插入大腦接口的銀白色金屬數據線,也因為科恩的不安擺動,而繃得筆直。操控艙蓋上的電腦屏幕,忽明忽暗,電子信號轉換系統自動轉換著對方發送的電子明碼........“金屬腦袋”這個詞,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們知道自己?!
科恩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亂了。
幾秒鐘前,就在他和布里德自認已經穩操勝券的時候,二十輛機甲,分成三隊,沖了上來。
其中十輛,根本不是以他和布里德為攻擊目標,而是直接沖向了已經失去主動力,正在用轉向推進器和慣性飛行的逃生艙,迎向他們的,只是一邊五輛青色機甲。
利用十輛機甲糾纏,另外十輛機甲攻擊逃生艙.........多么幼稚,多么簡單,多么低級,多么明目張膽的戰術!這簡直就是一種裸的羞辱!
科恩怒火中燒,他發誓,要講眼前的二十輛機甲,碎尸萬段。
他要讓這些人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機甲!
就當他冷笑著準備大開殺戒的時候,沖在最前面的那輛青色機甲,以一個膝撞,發動了攻擊!
只沖對手發動的這第一招,科恩就明白,自己低估對手了。發動攻擊的這名機士,實力絕對在比納爾特帝國那些九級戰士之上!
不過........科恩獰笑著。在接受了改造之后,他的操控,已經達到每秒七十五動的手速標準。這樣的速度,對任何一個依靠手速進行機甲操控的機士來說,都是壓倒性的優勢。他從來沒有見過,比這個手速更高的機士。他對自己的實力,有著絕對的信心。
裁決者,將改變整個機甲的歷史。任何以雙手操控的機甲,在改造機士的面前,都是被屠殺的對象。
對手有一名高級機士,這個發現,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興奮。
這樣的機甲高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曾經的他,不過是一名八級機甲戰士,而現在,他卻有實力,用最殘酷的方式,羞辱并擊殺一名十級,甚至十一級的機士。
再沒有比在這樣關鍵的戰斗中擊殺一名普通人心目中的王者更美妙的事情了。
眼見對手襲來,科恩一抖手,離子光刀,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劈而下!他要用這個高級機士的血,染紅這片空域。他要讓跟在這名高手身后的其他機士明白,他們眼中的高手,不過是自己任意屠宰的羔羊!
他要讓所有人,都感到絕望!
可是,就在他的離子光刀,快要將青色機甲劈成兩半的時候,他卻只覺得眼前一花,那輛青色機甲只一閃就不見了蹤跡!緊接著,一記邊腿,就踢到了他的肩膀上。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就成了一個噩夢。
那是一陣眼花繚亂的攻擊。五輛機甲,就如同幻影般,在他身邊搖晃。數不清的拳頭,數不清的踢腿,如同暴風驟雨落在機甲身上。移動,防御,反擊.......下意識的一切念頭,最終只變成了機甲的一個動作——招架!無休無止的招架!如同落水狗一般的招架!
直到他被一腳踹中腹部,遠遠飛開。
科恩死死地盯著正面機甲的透明座艙。那里面,一個白白的胖子,手指勾得和他的機甲一樣風騷。跳動的半邊眉毛,是毫不掩飾地挑釁!
科恩移開目光看向四周。四輛青色機甲,呈四個斜角,將他團團圍住。
透明的座艙里坐著的機士外表各異,年齡有大有小,個個都顯得十分悠閑。他們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那是一種,和他們駕駛的機甲那張金屬胖臉一摸一樣的,充滿了譏諷和嘲弄的微笑。
他們的信號燈,在閃爍著。
“祈禱吧!傻!”
一股血,猛地沖上了頭頂。科恩終于明白,手速高達六十甚至七十的機士,不是一個,而是一群!
這是一群有著他從未想象過的機甲格斗技巧的超級機士!他們的手速或者不如自己,他們在單打獨斗時,或者也會是自己的手下敗將,可是,他們的格斗技巧是如此精妙,他們聯手時是如此強大!
他們在玩弄自己。之前的交手中,他們根本沒有使出全力!
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
一聲低吼,科恩欺身而上,右手離子光刀,帶起一片弧形光芒,腳下雙腿,也是提掃蹬踹,快如迅雷閃電。
“拼命了?”胖子不甘示弱針鋒相對氣勢如虹豪氣干云地閃身躲開,一揮手:“上!”
巴茲、韋瑟里爾、瓦格斯塔夫、蒙遜.........四名放在任何一個國家,都足以讓人嫉妒得發狂的機士同時身形一閃,一個漂亮的合擊,將裁決者擠在中央,四把幽藍的離子匕首,從各個角度,刺向裁決者。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