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姐一大早就載著寶兒來到了實驗小學,在學校門口,剛剛下了自行車,身后“嘀……”一聲汽車喇叭的長鳴嚇了她一跳,忙將自行車向墻根推了幾步,回頭看去,一輛綠色北京吉普穩穩停下,車門一開,先跳下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兒,接著慢慢走下來一名穿戴講究的女人,看神氣趾高氣昂的,嘭一聲關上車門,吉普嗡鳴幾聲,揚長而去。
吉普車上跳下的小女孩看到坐在蘭姐自行車后座的寶兒,就開始刮著臉喊:“鋤大地,耪大地,臭寶兒,去種地,走兩步,摔泥里,渾身臭烘烘沒人理……”
寶兒氣得小臉通紅,跳下自行車大聲喊:“你才臭呢,我,我每天都洗澡的……”
蘭姐本來笑嘻嘻覺得挺有意思,突然那小女孩兒趾高氣揚的罵:“臭農民,臭農民,你就是不洗澡。”蘭姐怔了下,這是歧視我們寶兒嗎?
“就是這個小土老帽和你打架?小云,和你說多少次了,別和鄉下人一般見識,看看,害得媽媽還要來見家長。”那很有派頭的女人輕蔑的掃了眼寶兒和蘭姐,當看到蘭姐身邊半舊的二八自行車時嘴角更是要翹到天上,拉著叫小云的小女孩兒就進了學校大門。
看到那對母女滿是鄙夷的目光,再看看眼淚汪汪的寶兒,蘭姐心里有些酸,原來閨女在學校被人歧視,可不是嗎,自己看著那目光都難受,何況小小的寶兒。
蘭姐輕輕摟寶兒進懷,低聲道:“媽媽不該打你,是媽媽錯了。”寶兒哇一聲哭出了聲,蘭姐抱著她,久久都沒有動。
等蘭姐來到一二年級組辦公室的時候對方的家長顯然已經等不及了,見到蘭姐進來劈頭蓋臉就責怪起來:“唉,我說你這人有沒有時間觀念,讓大伙兒全等你一個人,你時間不值錢,我們可是分分秒都在賺錢。”
寶兒的班主任小張老師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忙笑著打圓場,“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咱們開始吧。”
對方家長撇撇嘴道:“有什么好說的,要我說對害群之馬就應該堅決開除,我說你們學校也是,怎么會招進農村的野蠻孩子?我們送女兒來這里上學可不是挨打來了。”
小張老師皺皺眉,其實事件起因很簡單,寶兒一到他們班,就得到了大多數同學的歡迎,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兒誰不喜歡?不過這就引起了原來班上小公主小云的不滿,看到平時喜歡在自己身邊打轉的同學都跑去和寶兒交朋友,小女孩兒就有些嫉妒,當聽寶兒說自己以前住鄉下時小云就開始起頭哄寶兒,就這樣兩人打了起來,小張老師本來找兩位家長來,就是想說說這事兒,另外希望小云家能給她講講道理,和寶兒道個歉,這場小風波也就平息了。
誰知道小云媽竟然異常潑辣,說話尖酸,更張嘴就要開除寶兒,小張老師真是哭笑不得,心說你就是周主任的愛人吧,也不帶這么橫的。
蘭姐看人家這派頭,就有些怯,雖然心里氣憤,但還是陪著笑臉道:“這位大姐,小孩子吵嘴是常有的事兒,哪能因為這點小事就把孩子開除呢?”
小張老師見蘭姐首先氣勢就餒了,也說不出要小云道歉云云的話,只有附和蘭姐,笑著說:“是啊,就算了吧。”
小云媽冷聲道:‘你們農村孩子動架是小事兒,我們家云云可是精貴著呢,從小到大,我都沒舍得打過她一個巴掌,怎么?倒被你家那小狐貍精撓了一把,哪這么容易就完?”
聽到小云媽不干不凈的罵到了寶兒,蘭姐火氣可就上來了,要說她以前也是潑辣性子,也是飽經卓大軍和村里的那些三姑六婆的戰斗洗禮。只不過到了縣城,每天又在唐逸的威壓下,才變得唯唯諾諾,但自己受點委屈沒什么,可不能任人作賤自己的寶貝女兒。
蘭姐瞪起杏眼道:“大姐,你這樣說一個孩子臉不紅嗎?看你也是有知識有身份的人,咋說話還不如我一個農村婦女有水平呢?”
小張老師差點笑出聲,想不到蘭姐是這么伶牙俐齒的一主兒。
小云媽其實來之前火氣沒這么大,大概見了蘭姐后,深深理解了女兒當時的心情吧,按兩人孩子掐算這個村姑應該和自己歲數差不多,但這村姑卻是年輕嫵媚,眼角眉梢風情萬種,臉蛋更是光潔滑嫩,不像自己眼角已經有了淺淺的魚尾紋,看起來她倒好像比自己年輕十歲。被一個村姑比下去,小云媽就莫名其妙動了肝火。其實蘭姐是農村人,生娃早,今年也不過二十六,倒確實比她小幾歲。
小云媽更聽蘭姐前恭后倨,一句句頂撞自己,氣得眼睛瞪圓,罵道:“女兒是小狐貍精,你這作媽的就是老狐貍精!”
蘭姐千錘百煉的吵架功力何等了得,對被罵狐貍精更頗有回罵的心得,冷笑道:“狐貍精總比丑八怪強,你女兒是小丑八怪,你就是老丑八怪,要我長你這德行早就一頭撞死了,出門嚇到路人,在家嚇到親人,床上嚇到愛人,活成你這樣兒還有什么勁?”
小張老師聽得一愣一愣的,險些去找筆記錄一下,心說詩在民間,詩在民間啊。
小云媽被噎得臉上陣青陣紅,張了張嘴,卻回不出話兒,突然怪叫一聲,猛地朝蘭姐撲去,雙手就抓向蘭姐頭發,嘴里罵著:“騷狐貍敢罵我?我打死你!”
經過牛家鋪子無數腥風血雨的殘酷斗爭,蘭姐的婦女搏擊術更是爐火純青,已經到了無招勝有招的境界,順手一推,小云媽已經撲個空,更咣當一聲撞到了辦公桌上,腰眼剛好撞到桌角,痛得大叫一聲,臉都綠了。
蘭姐不屑的冷笑,心說跟老娘玩撒潑,你還嫩點兒,老娘現在身份不同,不跟你一般見識,擱一年前,老娘撕碎你那張臭嘴。
小張老師忍著笑過來勸解,小云媽氣得肺都炸了,她還從來沒這樣窩囊過,又不敢再和蘭姐廝打,明擺著自己打不過她啊。
不過小云媽可不是省油的燈,劈頭蓋臉開始訓斥小張老師,更指著小張老師道:“把你們校長給我找來!我倒要看看,你們學校招的都是什么學生,都是什么家長!”
吵鬧間沒把校長驚動,倒是教導主任聞訊趕到,聽到小云媽口口聲聲要開除寶兒,蔣主任眼睛一瞪:“你算哪顆蔥?吵吵什么?給我老實點!不要影響學校的正常教學!”
小云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結結巴巴道:“蔣,蔣主任,你是在和我說話?”
蔣主任滿臉寒霜:“不和你說難道是說人家受害者同學的家長?你,把周小云給我拎來,不向寶兒同學道歉就給我回家反省!慣得你!”
辦公室的老師全傻了眼,今天老蔣吃錯藥了吧?還是腦子被驢踢了?以前上趕著巴結小云媽還巴結不到呢,今兒怎么像瘋狗一樣咬她?
小云媽也是莫名其妙,眼見這兒的人全不正常,除了村姑潑婦就是精神病,再呆下去也占不到便宜,恨恨指了指蘭姐:“你,你給我等著,早晚叫你知道我的厲害!“說完理了理凌亂的頭發,有些狼狽的逃出了辦公室。
蔣主任對著小云媽冷笑一聲,“狗仗人勢,在我這不好使,我這人講的就是一個理字。”說得很大聲,好像就怕人聽不到,辦公室幾名老師卻是一個個心里作嘔。
蔣主任又轉向蘭姐,,一臉公事公辦的樣子:“夏同志,你放心,我會嚴肅處理欺負同學的學生的,一定給你個滿意的交代。”
蘭姐感激的點點頭,心說人民教師就是素質高,和社會上的勢利眼就是不一樣。
蘭姐也是得理不饒人的性子,既然遇到了一個公正嚴明的學校領導,馬上抱怨起來:“我家寶兒才來一天就被人欺負,看看人家家長那脾氣,我是肯定惹不起的,你說說,這學還有辦法上嗎?我看讓我們寶兒回家算了,不在這里受窩囊氣。”
蘭姐就是隨口發牢騷,蔣主任卻是哭笑不得,心說姑奶奶你還和我裝什么,十個周主任也不放你眼里啊,現在也只好苦口婆心做工作,說自己學校如何如何對學生一視同仁,不會厚此薄彼等等。
蘭姐聽他解釋半天,心里才稍微安定,對蔣主任好感大增,想不到社會上還有這種好人,于是笑著告辭,蔣主任熱情的送她出了辦公室,到了學校門口時蔣主任笑道:“夏小姐,見到唐書記替我向領導問好。”蘭姐愕然,隨即明白敢情自己一番感恩感慨,純屬浪費感情。看著蔣主任滿臉賠笑的胖臉,真想一巴掌抽過去,打他個滿臉花。